明微神色不动：“兵贵神速，贵精不贵多。突袭之行不必带太多人，否则尾大不掉，反而坏事。”

“是这个道理，让他们跟着，我还担心临阵脱逃，拖了你们昆仑派的后腿。”凤逸斐点头，又皱眉起来。“不过，魔域之中，可不是那么好走的。破云君，你可想好如何应对魔域之中的灵魔混沌之气了？”

“封闭呼吸，御剑而行即可。”

明微说得很简单，站在下首的弟子们可犯了难——不是每个人都像破云君、明辞剑君是绝代高手，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弟子，不过是金丹修为。屏住呼吸一时半刻可以，但是屏住呼吸还要御剑行三百里，只怕到了岗哨，也打不动架了。

正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道：“我……我或许有办法。”

众人循声转头，唐静秋登时紧张得白了脸，下意识地抓住了君云霄的衣袖。等君云霄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她才松开，忙手忙脚地行了个晚辈礼。

“弟子……不，晚辈昆仑派济灵峰门下，唐静秋。那个，我是个医修。”

“嗯。”江离甚是温和地看着她，点了一下头。“昆仑派济灵峰医修之道独步修界，江某如雷贯耳。”

他的神色目光与君云霄颇为相似，唐静秋渐渐放下了紧张，脸红了红，说：“不不，我只是济灵峰里一个刚筑基没多久的弟子而已。不过，我自小对幻境、迷烟之类感兴趣。”

君云霄登时明白了：“静秋，你的清心丹？”

一语既出，连守瑾都不觉侧目。

当年季静亦在山门大闹，唐静秋便是以自制出清心丹为契机，被济灵长老看重，从此决心以医入道的。

唐静秋的脸色更红了，点头道：“是那个，不过，光是清心丹没有用。如果，如果时间允许，能不能给我弄到一团所谓的‘魔灵混沌之气’？一个下午，只要一个下午就好，我觉得我能弄出解药。”

她说着低下了头，语气低了下去：“降妖除魔这种事，跟我们医修是没关系了。但济灵峰身为昆仑派的一部分，也想出一份力。”

“若能得魔灵混沌之气，能分我一点么？”静山也忽然开口，上前抱拳道：“晚辈昆仑派昆吾峰门下，静山，乃是名铸剑师。魔气与灵力互为清浊之分，恐怕魔气不仅会损伤仙修经脉，也会侵蚀灵剑。若能研究一番，我昆吾峰弟子愿尽绵薄之力，为诸位同门加固灵剑。”

“既然如此。”另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妙法峰弟子随行。”

原来守甯也随众前来，只是一直藏在人群里，没有出声。直到此时，才走上前来，抱拳道：“妙法峰门下大弟子，守甯。”

守微皱眉道：“有你们妙法峰什么事？别添乱了！”

守甯不答，只偏头嘲笑道：“怎么？觉得我们妙法峰弟子拖后腿呢？那也行，我们与紫霄峰弟子一同，随君师叔一队，不打扰你们堂堂戒律峰精英。”

后边几个字，咬得极重。

君云霄哑然失笑，这个守甯，真不愧是清晗长老的关门徒孙，性子一模一样。事情紧急，可没有时间吵架，她当即点头道：“行了，妙法峰随我同行。凤城主，魔灵混沌之气能拿到么？”

凤逸斐先点了头：“能，示警用的令牌中便有魔灵混沌之气，我这就叫人取些来，交予二位。来人——”

“城主，不用特意取来了，我们跟着过去就行。”唐静秋与静山交换了个眼神，抱拳行礼，跟着传令的人走了。

明辞剑君一言不发，带着传剑峰弟子便走。

君云霄想了想，道：“守甯，妙法峰弟子不善剑法，你随我来，咱们确定几个防护法术，以免发生意外。”

语罢起身说了告退，往妙法峰弟子入住的地方去了。

既然是商讨法术，外人自认不好旁听。守甯不疑有他，跟着君云霄便走了，两人与妙法峰弟子商议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确定了带谁去，路上遇到问题怎么处置，该用哪些法术等等。

昆仑派历来剑修不习法术，妙法峰弟子对君云霄却没有丝毫看不起之处，显然出门之前，清晗长老叮嘱过。

“……这些阵法，都记牢了。”君云霄叮嘱着。

“是。”妙法峰弟子应道。

守甯将阵法又检查了一遍，忽然抬头问道：“君师姐，留守的妙法峰弟子呢？他们当如何？”

留下来的？君云霄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君师姐。”守甯轻声而缓慢地承诺着。“您放心，无论如何，妙法峰弟子是站在您这边的。”

这个措辞，可有趣了。

不是站在停云居，不是因为破云君，而是站在她，君云霄这边？

“不错。”守甯重复着，强调：“师祖清晗长老已吩咐过，妙法峰上下弟子，以君师叔马首是瞻。除此持外，哪怕是破云君的命令，也要选择之后，慎重听从。”

清晗长老说的？那可更有趣了。君云霄弯眼笑了起来，没有问问什么，只是略一思索，将心中的布置略做改动，逐一说出。

如此又费了快半个时辰。

等君云霄离开妙法峰弟子的住处时，天已接近下午了。

未央城中处处醉生梦死，连城主府中都繁花似锦，君云霄走在路上，忽然见了一株高大的海棠。

那海棠像凡界的垂丝海棠，十分妩媚妖娆，开得绚烂至极。靠近之后，竟然还有淡淡的香味。

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还能闻得出来。

“这是‘红烛’。”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是未央城特有的品种，也是修界唯一一种带香味的海棠。”

君云霄闻言，转过身来，笑了：“恨海棠无香。”

江离也笑了。

这是从前两人的戏言。

云卿自小被有意为之，负有盛名，为了不至于言不符实，她自小被关在城郊的一处别院里，日夜受种种教导。从小到大，除了贴身的侍女，几乎没有朋友。

是“几乎”，每逢初一十五，景阳侯世子便会入山拜佛，为自己又能活下来向佛祖磕头。那小楼就在寺庙之后，两人就能见面。

那时候，为了安慰年幼的妹妹，景阳侯世子撑着病躯，亲手在别院中种下了一棵海棠。

“表妹见此花开，便如见我，表哥总是时时陪伴着你的。”

“三哥，你还记得。”君云霄叹息，找了块石头，抬袖拂了拂，坐了下来，仰头看着他。

这也是两人小时候常有的动作。

相府千金被困在阁楼之上，每日只有上课、上课、上课，只有景阳侯世子来了，才能下楼走动，在花树下谈心。

江离便如小时候那般，在她身边坐下，喟叹道：“我当然记得，怎么敢忘？便是回到修界，回到‘江离’的身躯，我也时时刻刻记挂着我家妹子。玄冥宫有一块望尘镜，可照见凡界种种，是当年母亲不放心我下凡历劫，百般寻求来的。我回来后，将那望尘镜放在书房之中，日日从镜中观看看着。”

“哥。”君云霄摇头，“前尘旧事而已，都过去了。”

江离便住了口，换了话题：“前尘过去了，你的胆子还是这般大，看着便叫人担心。你老实同我说，此次突袭之行，你有几分把握？”

他这语气与当年的景阳侯世子一模一样，百年光阴已过，可两人好像小时候一般，只隔了半个月未见。他还是那个放心不下妹妹的哥哥，她也只是那个终于能抱怨的妹妹。

未曾有一丝隔阂。

“三哥，我老实同你说吧。”君云霄卷着披帛，“我把握可大了。我如今可厉害了，除去破云君之徒这身份和我一身剑术，我是鬼身，体内有一种特殊的幽幻剑气，灵气或是鬼气，都伤不着我。魔气与鬼气同源，与我而言，只有益处，不会受伤。”

她说着狡黠一笑：“我怎么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你放心吧。”

“你有分寸便好。”江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只是，放心……若是我能陪你去，才能真的放心。”

“别。”君云霄摇头，“你若是在我身边，我可就放心不下了，这不是把自己的软肋放在敌人刀下么？”

话音刚落，两人遍体生寒，一齐站起回头。

这才看到，明微不知何时来了，正好被海棠树当着了。

虽然隔得很远，远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森冷剑意已经清楚地昭示着：

他把两人的对话，都已听了个清楚。

君云霄当即皱起了眉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