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慢慢变回你自己——那么到时候，你就要回到你那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生中，还能像这样和五条悟他们快活的过家家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会想起藤木松岩那个恶心家伙的话？

还在说。

还在说。

吵死了。

“我叫你别说了啊！”

然后我发现，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歇斯底里。真差劲。

是的，我是个可悲的、愚蠢的、自负的家伙。自以为靠那点小聪明就可以过得顺风顺水，仗着自己是成年人就在那神气活现。其实我和他们差不多，不，我还不如他们。我脑子里浮现出杰同学、悟同学和硝子同学的脸。

多么悲哀啊，我已经不想放手现在的日子了。

不想放手这偷来的、不属于我的人生。

我讨厌我自己。

最开始是幼儿园的时候，我长得和大家都不一样，大家好像理所当然觉得我是外国人，默认我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于是我讨厌我的长相，因为我不像妈妈那样是个典型的东方美人的柔美面孔。

还有我的名字，我的姓是妈妈的，但是名字是爸爸起的。那是一个特别特别长的俄罗斯名字，变成片假名写出来让人一头雾水，都是片假名谁看得懂啊。好在读小学之前，妈妈觉得这个名字实在不方便，和爸爸为我想了一个新的。

再接着是小学的时候，大家理所当然觉得我的英语成绩应该很好。但我从小在日本长大，别说俄罗斯话了，爸爸连俄罗斯套娃都没有给过我。就算我不负众望得到好成绩，大家也觉得是应该的，因为我有外国人的血统。

于是我讨厌英语，就算能说好，也故意用蹩脚的日式发音。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纠正不了这种发音习惯了。

再然后是成为中学生，大家步入青春期开始发育了。可能是有欧洲血统的关系，我发育的比其他女孩子都要快。那些男同学，总对我拔高的个子、显眼的胸|部评头论足。每一次经过，就总有人对着我日渐增长的胸围吃吃发笑。就算走在学校外，也有很多男性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我。

于是我讨厌我的身材，我讨厌自己女性的身份。就因为我是女性，别人总觉得我该是温婉的、可爱的、体贴的、美丽的，就因为我是女性，我即使作出成绩，别人也或是觉得多此一举，或是觉得我靠了其他手段才能做到。

所以我不用女性的自称，而是用男性也可以用的自称。我穿的很普通，让自己很不起眼。我随心所欲的说我想说的话，让那些对我喋喋不休的人全部被我气得闭上嘴。

我就是这么讨厌我自己。

“九筒！你给老子出来！”悟同学凶神恶煞的声音冷不丁在外面响起，他应该是听硝子同学说我装病的事情了吧。假装睡觉好了。

“很好，装死是吧？我现在开始倒数，你不开门我就踹门进来。3、2、1——”

这个九筒还真的不开门！五条悟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于是也不犹豫，恶狠狠的抬脚踹开门，把可怜的门板直接踹的摇摇欲坠。

五条悟冲进房间没看到人，只看到拉开的阳台窗户，和九筒逃跑的背影。与此同时，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终于彻底掉下来倒在了地上。

真不愧是九筒，这个时候了还能干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五条悟不仅没有一脸暴怒，反而笑了——那是一个比生气的表情还恐怖的笑脸。

我当然知道我跑不过五条悟。我没有地方能与他匹敌，更别提胜过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凡人，怎么能和千年一遇的奇才相提并论？

我跑到一块空地上，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空地前方就是教室所在的楼房，我已经跑到死路了。

五条悟可能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停下了脚步，我是不是应该冲进楼里找个厕所隔间躲起来呢？

“还想跑吗，赤蜂安雅。”

我停下了脚步。

多么怀念啊，有多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呢？来到咒专以后我是海藤蓝祁，在此之前，公司里的同事也总叫我赤蜂小姐，或是直接以姓相称。学校里，大家也只叫我赤蜂同学。毕竟我没有朋友，我一开口就让男生避之不及，还会让女生精致可爱的脸变得铁青。

爸爸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以后，就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我曾经多么希望有人呼唤我的名字，但是现在我只是说，“那是谁啊，我可是海藤蓝祁。一天没见已经不认识字了吗悟同学。”

五条悟没有搭理我的话，啊，我想今天可能无论说什么怪话他都不会情绪失控了。

“还是说要我叫你安娜斯塔西娅你才会有反应？不过这个名字你小学开始就不用了吧？”

哦，他连这个都知道了。真烦，那份资料写的太详细了，所以当时我才不想给他看。

“这种写成片假名没人看得懂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不是说是你的菜吗，怎么就不记得了？”

“那都是过去的女人了，现在硝子同学才是我唯一的女神。”

“你敢不敢回头跟我讲话？”

“怎么？就算你要求婚我也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是男的。”

“给你三秒钟时间回头，不许说废话。”

好吧。

我转过身看着他，五条悟和我保持了一些距离，双手插在兜里，站姿随性散漫。他的脸上面无表情，我却能清楚地看见风暴在那双蓝眼睛里凝聚。看样子起码也得是十级飓风。

真的不像。

五条悟这么想着。

面前的这个人，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前看到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辉。难怪自己一下子没办法和那张照片联系起来。

“你昏迷在现场被其他术师发现的时候灵魂就已经换了，难怪我一直没发现。”

“灵魂置换？你还相信这种事啊，悟同学。”

“你这种大脑构造惊奇的生物都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灵魂交换有什么好惊讶的。”

唉，悟同学这话说得，他好像有些被我带坏了。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睡觉了，困得慌。”

“你为什么不承认？有什么好让你逃避的？就算你原来的身体已经没了，现在不是在慢慢变回你自己吗？”

慢慢变回你自己。

“你会慢慢变回你自己——那么到时候，你就要回到你那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生中，还能像这样和五条悟他们快活的过家家吗？”

为什么这句话就像麦当劳叔叔的小秘密*一样挥之不去？

“你不明白，因为你是五条悟。”我轻声说道，“你是独一无二的，出生起就什么都有，出色到了别人不敢对你说什么。我和你不一样。”

我苦笑着，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句话。

“我讨厌我自己。”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对啊，他是完全不会理解我在说什么的。

“我讨厌自己总是因为不一样而不被接纳，我讨厌自己被大叔用恶心的眼神看着，我讨厌自己没办法成为人们期望中的样子。”我努力瞪着眼睛，因为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在五条悟面前哭的，“话说完了，我真的要去睡觉了。”

五条悟无言的上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攥着我因为体格变小而肩膀处变得松垮的校服，用要把我喊聋的分贝大声嚷嚷起来。

“老子当然听不懂你在讲什么玩意！你不是很厚颜无耻的说自己是废物吗，不是能很欠揍的说自己就是烂吗！那你还要去回应别人的期待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的耳膜嗡嗡作响，但是五条悟才不会在乎我的感受，“谁准你为了讨好无关紧要的人把自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就你，一颗九筒，谁都觉得多余，那是因为他们是只会搓断幺九*的废物，你只要跟着我这个独一无二的五条还怕凑不出四暗刻*吗！？”

“悟同学。”我看着他缓缓开口，“你口水喷我脸上了。”

“那是你哭了，白痴。”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最强的五条悟，这么近的距离居然一点口水都没喷出来。我一边流着泪一边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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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当劳叔叔的小秘密：2004年起日本麦当劳投放的广告，由唐纳德·麦当劳出演，因略显浮夸的演技和有些莫名其妙的台词迅速爆火。鬼畜区的经典名素材“蓝蓝路”就出自于此。

*断幺九：日本麻将中没有任何一、九的数字牌和字牌的和牌方式，是最基础的和牌方式之一。像作者就是那种只会搓断幺九的废物。

*四暗刻：门前的对对和自摸，不要求排除一、九的数字牌和字牌。和第八章里提及的国士无双一样是一种达成难度较高的单倍役满的和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