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容一根手指弹在小丫头额头上，“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画技也是如此，我有父亲从旁指点，你还担心什么？只有我画的多了，练的多了，发现问题了再找父亲，让他帮忙指点也就够了。”锦容振振有词，“你看历史上就有不少，从未受过夫子正规教导，依旧画技超群的人。”

就比方说她上辈子的梵高，卢梭，达芬奇等等等等。

况且她还有苏父已经上辈子见过的无数现代画做基地，起点已经比这些人高的多了。

“好，好吧……”小丫鬟学识不高，也不知道锦容说的是梵高，卢梭，还以为就是楚国曾经的先辈，只能满脸纠结，乖乖闭嘴，继续站在锦容身后。望着自家小姐，一边作画，一边时不时从手掌哈气，偶尔再摸一摸旁边的暖手炉。

一幅两幅，数百幅，从简单的毛笔线条勾勒开始，再到粗浅的光影变化。

锦容也不需要其他颜料，也不画别的，每天只画，黑白灰三色光影。用明暗光影变化来描述整个画面的立体感，用笔下的线条色块，勾勒每一张画的骨骼脊柱。

将复杂的画面简单画，将简单的线条复杂化。

锦容每天在湖心亭一坐便是五六个时辰，每天天色刚一亮便出门，等到晚上天快黑了才回来。

然而饶是这样，锦容每天夜里依旧还会画上几张简单花草光影图，才会去睡觉。

短短两三个月时间，被她画秃的毛笔竟有十几支之多！画纸画稿更是堆成了小山。

锦容也彻彻底底沉浸在了光阴明暗变化的规律中。

太阳刚升起时，影子会拉得很长，太阳到达正午时，影子便会随之变短。

每一束光线打在人脸上的肌肉变化，再到对方转弯时，斑驳光影从缝隙里透出的摄人心魄。

六个月后锦容已经能够轻松运用毛笔勾勒出各种自己想要的线条，从粗线再到细线，从简单的三色黑白灰，再到十种，数十种，甚至再到上百种不同的黑白灰色。

有时候明明只是一副简简单单的后院画草图，却愣是被锦容画出了几十种甚至数百种，不同的白白白灰灰灰灰灰以及黑黑黑黑！

精致细腻的还原了叶片上的每一滴露珠，每一滴露珠的光影折射，花朵上的每一只蝴蝶蜜蜂，每一只蜜蜂翅膀的花纹，就连树叶上的茎络也被不同的黑白灰，细细勾勒了出来。

整幅画似真非真，却又格外灵动精妙，甚至连蝴蝶上的细微花纹变化，也生动形象。

倘若不是苏父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一步步从简单的线条勾勒，再到复杂的人物刻画，苏父甚至不敢相信这种毛发毕现，几乎真实到恍若低头映照水面般的真实画作，会是自己女儿画出来的！

这样的画技，这样的画法，他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甚至以前想都未曾想过，一副小小的画卷，竟然能画出这幅模样！

苏父喉咙干涩，是欣慰也是无奈：“你这些画好虽好，真归真。可是一个画师想要得到世人承认，必须画中含有才气圣光，普通的画作画的再好，若是没有才气圣光，旁人是不会承认的。”

事实上这一点也正是苏父这些日子完全想不通的地方。

从画上来说，锦容的每一幅画都细腻精致，且真实。甚至每个小贩的精气神，和他那通身的鲜活劲。饶是苏父看过，齐老院长画过数次，还是觉得这简简单单的黑白灰更加灵动

可这些画一幅幅，一张张，却从未透露出半点才气圣光。

“父亲不用担心，丹青——丹指丹砂，青指青雘。它们既是指红色也是指青色。许是我这画增色之后，便能使圣光才气激发出来。”锦容语气平静，恍若湖面飘荡的平静水面。

事实上有关于才气圣光之事，她心底已经有了大致想法。

从古至今，丹青画法，一直讲究的是‘以形写神’，只要神韵到了，人物外在像不像那都只是次要的，饶是原主上辈子画技已达半圣，画出来的人物肖像依旧如此。

而这个世界，哪怕仅仅学习先贤大儒的文章，从未见过这些先贤大儒本人，也必须向天三拜，以示尊师重道，并且还需将对方铭记在心，感恩教导。

由此可见，这方世界虽说从未曾提起过版权意识，但事实上这种意识早已在每个人心中根深蒂固。

其他画师画人，画的并不像本人，哪怕神韵相似，可依旧很难让人认出画中之人究竟是谁。若不是身上的服饰，亦或者亲近之人，只怕旁人见了，完全认不出谁是谁是谁？也就只有画师自己才能知晓其中奥秘。

可她的画不同。

说是画，它更像是一种真实影像，一张黑白照片。

无论将这画拿给谁，谁都能第一眼分辨出画中之人，画中之景，究竟是何人，究竟在何处？

既然画的是别人，画的是它景，在没经过对方认同的情况下，没有‘版权’的情况下，想要得到天地认可，自然是不可能的。

当然锦容心底还有其他几种猜想。

就比方说这人，这景，在这世上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因此得不到天地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