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手里拿着漫画书，旁边的桌案上还放了一堆儿，除了书，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小洋物什儿。纸、墨历来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奢侈品，这一堆书的价钱便不低，那些洋物什儿因为稀有，比书、纸更贵，惜春虽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然每月也不过二两银子的零花儿，平日又要买脂粉，偶尔还要打赏下人，积蓄实在是很有限。

她看着一堆东西，很有些犯难，到底买哪个，不买哪个啊？

黛玉凑到她身边问：“怎么，为难了？”

惜春点点头：“早些年我若是多攒下些银钱便好了。”

黛玉看着惜春苦恼的小模样，倒有些好笑，身为宁国府的嫡出姑娘，只要她张口，她哥哥嫂子哪里会不给她。还是自小没在一处长大，心不在一处的缘故，不好意思张口，如今一时半刻恐怕也改善不了。惜春看上的这些东西就算全买下来，也不过百十两银子，黛玉笑着向入画摆摆手，吩咐：“把你们姑娘看上的这些都收了。”

惜春忙拉住黛玉的手，苦着脸：“姐姐，不可……”我没那么多钱？

黛玉道：“有何不可？”

惜春垂下头：“这些全买下来……要好多银钱呢。”

黛玉：“凭它多少银钱，也比不上‘心爱’这两个字，我看得出来惜春妹妹你很喜欢这些东西，今儿不买，以后可未必买得到了。至于银钱的事儿，惜春妹妹不必担心，这些银钱我还出得起。”

惜春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怎么能让姐姐给我买……我自己也有钱，大不了——”她忽然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这个玉佩还值些钱，我，我……”

连说了好几个我，突然噎住了。

黛玉忙接过玉佩复给她佩戴在身上，道：“好妹妹，哪里就到如此地步了？有一件事好叫你知道，这书肆的掌柜与我这丫鬟英莲倒有些拐外抹角的亲戚，一会子我叫英莲去说说好话，管保给个最低价，花不了多少钱的。再说，以后我还有事求你呢。这些东西，就权当做个人情，妹妹以后别一口回绝我才好。”

惜春眨了眨眼睛：“姐姐有事求我？”

黛玉点头。

惜春挠了挠嘴角：“姐姐能有什么事求我？”

黛玉微微清了清嗓子，说：“早听说妹妹于丹青一道颇有些造诣，我还想着哪日求妹妹为我作画一副呢。”

惜春道：“好说好说，姐姐何时要画，尽管同我说便是。”

黛玉将雅间里伺候的小丫鬟叫来，命她将惜春看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装在匣子里，自己也挑了几样喜欢的东西装好，然后便命英莲、夕雾二人带着银钱去结账。

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陆离早吩咐过那丫头让她好生伺候，这个雅间里无论要多少东西，都不收银钱的，若非有邢夫人派来的婆子和惜春主仆在，一并连过场都省了。

书肆就在宁荣街上，离宁荣二府都很近，先路过的宁国府，惜春便跟黛玉告了别，回自己家去了。黛玉到宁国府的时候邢夫人还没吃饭，看见她便携了手道：“怎么去了这半天？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了。”

说着拉黛玉在饭桌前坐下，侧首看了一眼王善保家的，“姑娘回来了，快摆饭吧。”

黛玉愕然，抬头看向邢夫人：“舅妈还没用饭？”

邢夫人抚了抚黛玉的手：“事多，就耽搁了。”顿了顿，又加一句，“再说，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黛玉有些懊恼，早知道大舅母等自己回来一块吃，就不耽搁那么长时间了。

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答应一声，出去叫小丫头传饭去了。

她虽是邢夫人的陪房——邢夫人身边最有体面的婆子，然这些年被二房压着，过的甚不如意。甚至二房一个不上台面的婆子、丫鬟都敢给她脸子瞧。如今贾赦不在一味隐忍，且强硬的把荣国府正堂要了回来，王善保家的虽比从前忙了百倍千倍不止，但心里头高兴，走起路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眉眼间满是得意之色。

不多时饭便摆上了，邢夫人和黛玉坐下用饭，自是无话。

饭毕，丫头们撤去残馔，邢夫人才拉了黛玉在炕上坐下，细细的问她书肆热闹不热闹，都是有哪家的小姐姑娘去了，这一大晌都在在书肆里看书么，都买了什么东西等等之事。

黛玉都一一回答了，又道：“我在书肆碰见了吴姑娘，同她多说了一会子话，才回来迟了，累的舅妈忧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吴姑娘？”邢夫人一歪头，“可是前几日邀你去赏花的那位侍郎家的小姐？”

黛玉道：“舅妈的记性不错，就是那位吴姑娘。”

邢夫人将黛玉揽在怀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常跟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来往来往也是有好处的。”想到着不免又暗恨自己生于小门小户，如今虽为一等将军夫人，但因是续弦，娘家的门楣又低，哪入得了那些贵宦夫人们的眼？不能带黛玉结识更多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们，好在黛玉得了康郡王妃的眼，又有林家许多故旧在京，利用得当，倒也能融入到京中大家闺秀圈儿里去。

黛玉在邢夫人怀里仰起头，笑眯眯的道：“多谢舅母教导，我都晓得的。”

邢夫人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柔软的不行，唉，自己若是有一个亲生的孩子该多好，可惜，便是老爷肯，她这个年纪，也再没有可能了。

邢夫人在心里伤感片刻，便抱着软软的黛玉说话。她虽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却也仅仅会写自己的名字，外加些常用字而已，看账本尚且又困难，更别说诗词歌赋了。

她同黛玉说话，自然不会是品茶论诗那一套，而是说一些京中的新闻八卦，外加一些笑话儿，再不过是就是近日理家遇到的许多不顺心的事，什么谁谁仗着自己又体面伺候过老太太，不听使唤，谁谁心里头像向着二房，故意给她使绊子，谁谁在背后抱怨她刻薄寡恩之类的。

“管理一个这样大的家可真是繁琐……”最后她叹了一口气说。

不过说过这句话，也没有深入下去，便转了一个话题，说些她以为黛玉会感兴趣的事儿，“今儿新采买了一批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缎子，有几匹颜色雅淡摸着丝丝滑滑的，很适合给你裁衣裳。回头我便让人送你屋里去，让针线房的人赶紧量尺寸做出来。如今虽是腊月二十六了，然今年是大月份，有年三十的，想来还来得及赶初一的时候穿。”

黛玉笑道：“我才做的新衣裳，好几身呢，足够穿的了。舅母得了好料子，别只想着外甥女，也给自己做一身。”

邢夫人道：“我留的有呢，这几匹是特挑出来给你的，你不要，可是辜负了我的心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黛玉只能接受，起身谢了邢夫人。

黛玉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快小巧的怀表，双手捧给邢夫人，笑道：“书肆里不仅卖书，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外洋物什儿，这是我特意给舅妈买的。舅妈如今管着这偌大的荣国府，每日点卯儿、分派任务都要看时辰钟，未免不大方便，若是碰到紧急的事儿，还不耽搁了？有了它，舅妈以后随时随地都可以看时辰了。”

邢夫人早就想卖个随身携带的时辰表，奈何这是罕物儿，有时候便是拿着现银都未必有地儿买去。问了好几个买办，也拿了几个时辰表看了，都太沉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

看见这个，邢夫人不由得道：“书肆里还卖这个？”

黛玉：“这个书肆原本就跟寻常书肆不同，不仅有怀表，还有许多平日不多见的洋物什儿呢。”

邢夫人接过怀表，在手里反复摩挲一番：“这东西花了多少银钱？”瞧这精致的外壳儿，顺滑的手感，才只核桃儿大小，荷包都装得下，携带十分方便。这得不少钱呢，怎么能让外甥女儿掏？

其实黛玉也不知道这一个怀表得多少钱，陆离根本没收她的钱。她原本想以它话蒙混过去，不料邢夫人铁了心一定要问个价钱不行。黛玉最后只得说：“约莫是五十两银子，我也记不清了。”她听爹爹说过，五十两都够一个中等之家一年的嚼用了，一个怀表五十两银子，价钱应该是不低了。

“五十两？！”邢夫人蓦地睁大眼，“五十两哪里买的了这个？怕是五百两也不止呦。”她见过的几个做工远没有这个精致，比这个还大得多的笨家伙还要四百两银子呢，这么精致小巧的才五十两，怎么可能？

“这劳什子值五百两？”黛玉也惊了，跟之前陆离送自己那块怀表相比，这块无论是做工还是外形都远远不如，这块都不止五百两。她摸摸挂在腰间的荷包，那……自己这块岂不是更贵？

以后还是小心些，别随便让外人看见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根本不行啊，昨天姨妈痛赶上拉肚子，我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命，根本没法码字。检讨……

从明天开始抓住一切时间努力存稿，争取不再断更，小天使们为我加油可好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