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的丑陋在白天纤毫毕现。

小纯踟躇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花街的范围。这里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所在，现在身为人类的她是很孱弱的，即便有赤血操术的加成,一具没有经过锤炼的□□也强健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小腹处的某种存在还一直在汲取她的力量。

珠世所在的菊屋她是知道的,据她的了解,里边一定密布了鬼舞辻无惨的眼线，小纯咬了咬下唇，扣紧了手里的咒具，她已经变得很强了,起码在咒术世界里她有占据一席之地的能力。

“珠世夫人。”

一个很轻很细让人不免产生是幻觉怀疑的声音在珠世耳边响起，她一愣,随即意识到是小纯，于是低下头做出毫无觉察的样子，阿吉已经睡着了，因为无惨的指示和她不在一个房间里,相反，和她一起的是琲世。

这个认知让珠世感到安心了许多,但随时被监控的经历还是让她谨慎地没有回答，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您不用害怕,这时加茂家的咒术,可以隔绝鬼舞辻无惨的窥探。”

珠世一颤，她感到了奢侈的名为希望的东西，之前小纯有偷偷和她接触过，无惨似乎要对加茂家动手的消息就是她透露给小纯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态把这些无惨知道必定会大发雷霆的消息透露给小纯，可能是不忍吧，珠世同情那个照顾了自己一段时间的女孩子,她在被送加茂家之后竟然要面对那般绝望的命运。

“小纯，你没有事情的话就赶紧离开吧。”珠世垂眸拈起一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桌子上的紫藤荚果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如果小纯不是就在旁边的话是绝对听不见的。

“我有事情......我有事情要告诉您。”小纯喃喃道，她渐渐显露了身形。

在看到女孩古怪的身体的时候，珠世呼吸一窒，小纯的身形还是少女的过于单薄稚嫩的样子，但她的肚腹处却不正常地高高隆起了，她和小纯到京都的时间不长，起码远远不够正常的怀孕到显怀的时间，珠世脑中其他的顾虑都被抛到了脑后，她颤抖着伸手，却被小纯拦住了。

“您不要碰，我必须生下这个孩子，这是我必须做的。”女孩的声音很坚定，神情却变得疯狂又偏执，就像是珠世初见她时候的样子。

珠世感觉自己没有办法呼吸了，女孩畸形瘦弱的身体看上去是那么的古怪，她的脸颊竟然还有红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妩媚的情态，可小纯分明不久前还是个孩子。

“小纯。”珠世温声唤女孩的名字，接着又重复了几遍。

“小纯。”

.........

女孩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但她的手还不自觉地捧着肿胀的腹部，配上她纤细瘦弱的手臂和其他部分，看起来格外可怜和孱弱。

“珠世夫人，我是来向您道别的。”小纯缓缓地开口，她垂下眸子，没敢看珠世包容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可能都不算是道别，只是有些东西我无论如何要告诉您，我们的时间很少，至多这一个白天，到下午快要天黑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京都去到别的地方。”

这是珠世早就猜到的事情，小纯离开京都是必然的，这里对她太危险了，无论是那些诡异莫测的咒术还是鬼舞辻无惨，都会一点点将这个女孩子侵蚀殆尽的。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小纯的时候，这个女孩看起来冷血无情，脸颊比雪还要白，唇色也极淡漠，眼睛是空洞洞的，像是个琉璃偶人一样，但珠世知道，不是的，她的心还活着，或许小纯自己都以为她是没有心的工具，但珠世可以看出她的神情分明是空茫中带着无措，她在求救。

小纯的经历珠世是清楚的，鬼舞辻无惨不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方面防备她，这个女孩子分明是为了活着强逼着自己去做一个工具，之所以还没有崩溃也只是因为还没有到达那个临界点而已，但珠世知道，已经很近了。

“那你的身体.....”珠世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这明显不是正常的怀孕，甚至里面是什么东西都说不好，她犹豫了许久，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把关心的话讲出一小半，“小纯，你要记得，你是为了自己而活下来的。”

“不要说了！”女孩的脸色又变得狂躁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珠世夫人对不起。”她旋即语义不明地开始道歉。

珠世又一次伸手，这次她搂住了女孩的身体，很用力地那种，小纯没有推开，泪腺分泌出的液体濡湿了珠世的衣襟，哭腔让她的话语听起来颠三倒四断断续续的，但珠世没有打断，也没去为她揩掉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只是安静地抱着女孩单薄的身体聆听者。

“加茂家有可以阻止鬼舞辻无惨窥探的咒具，我给您带来了，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我不能交给您，我...我想活下去。”小纯说着伸手推开了珠世，又将一个金色巴掌大小的镜子从袖袋里掏了出来，镜子的背面錾刻着非常精细的三叶葵图纹，“珠世夫人...对不起......”

她嗫嚅着再次开口，却又是一句道歉，珠世不知道小纯的意思，只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疼的厉害，这个女孩子太可怜了，活着对她来说太艰难了。珠世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自己是没有希望的，和修也已经完全被塑造成了恶魔的样子，就连好不容易变回人类的小纯实际都成了这样畸零的模样。

就在这时，那枚有着三叶葵图纹的镜子被按到了珠世的手掌上，小纯掌心的热度似乎都随着这枚金属是镜子传递了过来，珠世的手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镜子落了下去，掉在了她身上衣服厚重的下摆上，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在珠世弯腰去捡起镜子之前，小纯就抢先把镜子捡了起来，她看着镜子背面的三叶葵图纹很久，用一种低沉地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声音说道：“妈妈一直告诉我，我是特别的，有用的，有价值的，加茂家会把我们一起接回去，妈妈很想回去，但她还是像蝼蚁一样死掉了。漂亮的，像蝴蝶一样的翅膀被一根根折断，腹部被灌满罪孽的胎卵，最后被爬出来的怪物吞噬掉。”

“你，我，他，都是怪物。”

说完这句话，小纯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紧接着是恐慌。

她完全忘记了之前思索了许久的要告诉珠世的东西，恐惧和惊慌占据了小纯的身体，她浑浑噩噩地走到窗户边沿，将那枚镜子放在了窗台上，俯身向下边看去。

珠世惊惶地想要跑过去阻止，却发现阳光透过小纯一点点掀开的竹帘透了进来，金色的光斑模糊了小纯的身影，于是珠世只能远远看着小纯摇摇晃晃地爬到了窗台上，转身对她露出了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的笑：“如果我活着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个笑容是金色的。

紧接着，小纯跳了下去。

珠世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她颤巍巍地走过去拿起了那枚窗台上的镜子，重新垂下来的竹帘缝隙漏进来的几缕阳光灼伤了她的皮肤，珠世立刻缩回了手，那枚镜子在她手里发烫。

小纯真的变成人类了，珠世恍恍惚惚地想道，我的孩子还有希望对吗？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珠世跪坐在矮几旁，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背面錾刻了三叶葵图案的镜子。

这就是我到菊屋的时候看到的景象，珠世正笑着发呆，整个房间都是昏暗的，她脸颊上痴痴的笑也就分外诡异。

“您来了。”

这时她头一次这么主动并且恭敬地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不行了日六日傻了，一滴也没了，九点还有一章营养液加更......

小纯凉凉，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