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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1 / 2)

作品:《公主艳煞

姬珧皱着眉头,手指抚着长袖上繁复的花纹,什么都不用多说,只眼皮轻轻一抬,神情激动的徐正谊就消了声。

屋里一下陷入安静。

看他不说了,姬珧才道:“自然是知道你对涉江王忠心耿耿,这件事才叫你去做。”

徐正谊方才是头脑一热才不假思索就辩驳,现在知道事情不是他想的那般,也冷静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大眼瞪过来:“愿闻其详。”

“很简单,”姬珧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徐正谊身前,“就是要你演一出戏。”

徐正谊神色不解。

姬珧越过他,走到他身后那盆玉茗花前,指尖细细捻着花瓣,轻道:“本宫带兵围困泊州,公报私仇,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枉你们王爷跟江则燮勾结,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城,泊州困守三日每天皆有伤亡,甚至连平民也有无辜身死的,本宫这么蛮横无理,逞恶嗜杀,你们王爷却甩甩手就投降了,不仅只字不提战死的守将,还对本宫俯首称臣,这些……你们心里就不怨吗?”

徐正谊垂着头看着地面,面色变幻莫测。

姬珧剪下一株玉茗花,捧在手心里数着花瓣,小心翼翼地扒拉着中间的花蕊。

“不用掩饰自己的内心,是就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轻轻一吹上面的花粉,指尖碾了碾,语气平静无波,“大人物翻云覆雨,以局势做赌,为此赴命的人就如蝼蚁一般,前仆后继,可浪潮褪去什么都不剩下,有些人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因何而丧命,他们就像随手抛却的棋子,生与死都没有任何意义,而这些对大局来说无关紧要的人,或许就是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的亲人。”

姬珧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视线正好落到徐正谊的背影上,方才还挺拔的身躯此时有些塌陷,他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是能从秦徵涣的眼中窥探一二。

姬珧并不是在随意捏造和揣测他们的内心,事实上,这样的疑问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曾有过。

徐正谊攥紧了手心,狠狠咬紧了牙齿。

秦徵涣看着他,默默叹了口气:“这件事怪我。”

姬珧笑眼看过去,尾音稍稍挑起:“你真是这么想的?”

秦徵涣抬头看她,心口堵得慌。

她怎么见台阶就下?

说到底,之前的事不过就是个误会,根本就不必闹到大动干戈拔刀相向的地步,她说打就打了,连半分情面也不留,如今城中有不服的声音,也在情理之中,他就算占了一大半的错,难道她就一点没有吗?

姬珧看秦徵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走回到椅子前,端庄大方地坐下,看着暗自较劲的徐正谊,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口吻淡淡道:“父皇驾崩时,我只有十六岁,他把千疮百孔的大禹交到我手上,我花了三年时间才让京城朝局得以稳定下来,然后金宁之外又掀起狼烟战火,背地里蠢蠢欲动的豺狼虎豹们也开始伺机而动,为的,不就是我手上这点权吗?”

“我一心光复大禹平定叛乱,我一心肃清政治重整山河,我把着权柄站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却有人只因我是女子便心生轻蔑,我做了那么多,落到别人眼里分文不值,我拿着十万大军迎到江东来都会有人说我落魄求援,别人不仅贪图我的权贪图我的势,还要贪图我的脸贪图我的身子,我不打醒他,他还以为我是自恃清高欲擒故纵,我不打醒他,他还以为我是只能依附于男人的羔羊。尽管这世间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公主。”

秦徵涣在旁边默不作声,脸色黑沉得厉害,他听出小公主每一句话其实都是冲着他来,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不用质疑,他当初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这场仗不是有无必要打的问题,我打你,你才知道我能打你,我来江东刺探你们王爷的心意,不愿追随我,我就掀桌子,这桌饭谁也别吃了,谁也别想吃好,就这么简单。”

徐正谊仍然犹豫不决:“可那些牺牲的兄弟们……”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是因为你们王爷先惹火了我,他不站在我身边,就是我的敌人,我教训敌人也要手下留情吗?”

姬珧笑了笑:“何况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裴将军的云翼军,你出去打听打听,骁勇善战攻无不克的云翼军,就你们泊州城那稀疏平常的边防,第一天他就能让你们城破。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给你们王爷留一点颜面,真要是城破了,我手中有一城的百姓做筹码,你们王爷就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徐正谊抬头,看了看面色阴晴不定的秦徵涣,如果说他之前还有些不信姬珧的话,觉得她夸大其词,现在再看王爷的脸色,就知道她绝不是危言耸听了。

秦徵涣也心有余悸,他以前只道她嘴毒,手段粗暴狠辣,如今明白了她不仅仅是如此。云翼军打泊州城难吗?难。用全力了吗?没有。姬珧从一开始就决定给他宽限几天,留个思考和选择的时间。云翼军真要如她所说一开始就拼尽全力攻打他们,伤亡人数绝不会这么少,云翼军一旦冲破城门,江东和他便都在姬珧的掌握之下。

尽管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

可是她能做却不想做,跟不能做完全是两个概念。

小公主那么疯,他要真的两眼一闭拒不投降,她一定跟他耗到死。

自古成大事者必定会懂得割舍,姬珧一直清醒地计较着得失,拥有很多的人更害怕失去,但姬珧不畏惧任何失去,或者说,她敢失去任何一切,她只要当下的胜利。

姬珧看似在开导徐正谊,实则是在跟他秦徵涣表露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成效如何,秦徵涣心知肚明,起码从此以后他绝不会对她再有任何的轻看,他甚至也想陪这样的人试一试,当他把身家性命和所有背负的东西都一并赌上之后,结果会如何。

他很好奇。

姬珧看着地上跪着的徐正谊,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这个世道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同舟共济,有的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角逐,每个人之间都是暂时的利益纠葛而已。之前我们是敌人,现在我们却站在一条船上,你们心有不甘,觉得那些人死得冤,当然可以,只管去怪那时的我。但在你我同船共渡的时候,有谁胆敢让你们受半点委屈,我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徐正谊抬头,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注视良久,他却只在她眼中看到一览无余的坦荡。

他知道姬珧在收买人心,他的,还有王爷的。

她红口白牙,什么都没承诺,一点实质的好处都没让他们看到,但就是这些真实到有些残忍的话,让他的心开始动摇了。

王爷择良木而栖,他身为王爷的心腹手下只当跟随才是,根本没资格去问。

但她还是跟他说明缘由,试图消除他心中不快,就算没有消除干净,起码他也懂了公主为何要那么做。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他一板一眼地看着她,这次声音里多了许多真诚。

姬珧笑了笑:“你就带着你的愤怒和不满,逃出泊州城,去投奔江则燮,一路上我会派人追杀你们,可能会把你们逼得很狼狈,到时候,你挑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个东西交给江则燮就好。”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递到徐正谊手上,后者摊开一看,神色微变,一旁的秦徵涣说道:“为了做戏更真一点,除了你,剩下的人最好全都不知情,这阵子军中应该有不少这种声音,恼恨我站到朝廷这边的,你只需要带着他们一起出城就可以了。”

徐正谊怔了怔,面露迟疑:“那这些人……”

秦徵涣眯了眯眼:“能最后决定跟你走的,你觉得本王还留得他们吗?”

徐正谊一凛,听懂了他话中意思,头慢慢垂下。

姬珧忽然开口:“不管是君臣还是朋友,或是直属关系,最忌讳的就是背叛,可以有再多不满,但不能直接割席,若真的走到这一步,就再也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徐正谊沉眉想了想,最后端起手臂,低头应道:“卑职明白!”

姬珧一顿,忽然觉得这人也没有她刚开始以为的那么憨,起码能听进去话。

徐正谊退下之后,屋里很快就剩下两人。

秦徵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叹一口气,摇头道:“我真是悔不当初。”

姬珧正欲起身,闻言扭头看他,眼神询问他又怎么了。

秦徵涣道:“早知现在这般,当初我绝不惹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眉头紧紧皱着,好像在掂量着心中的话该怎么说,姬珧却并不在意,冲他点了点头道:“知道你再不会犯错,之前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你不必总放在心上,本宫也没有那么小心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徵涣蹭了蹭额头,面色不安,“我是想说……当初那番话,也不全是因为看轻你,多少也是……掺杂着几分真心的。”

姬珧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