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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可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下)(2 / 3)

作品:《叶落惊寒

将军一诺千金难换,魏达自是欣喜谢过,彼时虫鸣渐弱夜更深重,议事也结束了,青川便不再多留众人,膳房备有晚膳可用完再走,但魏达与公孙释都婉拒了,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老夫子静坐在席未走,似有与青川两人秉烛夜谈打算。

夜深越静,偌大空空的书房只剩青川与朱老夫子两人,无他人打扰,可安心谈两人才可听之言。

长者为尊,青川开口主动问道:“夫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朱老夫子望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爱徒,不解问道:“青川,方才你为何要一再推迟东征之事?”

“想必方才夫子也已听到我所言缘由,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师出无名,不好贸然东征以恐成为众矢之的。”青川随即回道,好似对朱老夫子有此一问并不意外。

“你知道这对你并无影响,你本就是名正言顺!”青川所言其中真假,朱老夫子最是清楚,方才因顾忌他人在场才没有多说,“当今圣上自幼多病身体羸弱,先帝早留有遗诏,恐有一日北齐江山后继无人,命你持遗诏继承大统,这事肃老王爷当年来并州时已告知于你,你为何这般……固执?”

话到嘴边不知如何评判青川此举,思忖想想也只能无奈吐出“固执”两字,朱老夫子看着面无所动的青川,拿他甚是无法但亦心知这怪不了他。

当年瑾妃暴毙身亡就匆匆下葬,而没过多久青川就以养病之由被先帝送出宫去,然后再也不知去处,他也是在先帝临终交托遗言时才知晓自己曾教导过的小皇子竟已在某个深山古刹出家为僧了,至于缘由先帝不提他亦不敢多问,只遵循先帝遗命辞官去了云州,耐心守着一个也许永远也不会启动的计划,直到多年后他再见到被追杀逃至云州的少年青川时,他便知先帝当年苦心布下的一盘棋,活了!

青川知道朱老夫子误会了,平静解释道:“遗诏一事大伯父确实曾与我说过,但说真的意义不大。虽说大伯父为皇族族长,德高望重,他持遗诏是能让人信服,但皇权争斗不是你生便是我死,即便有遗诏在手在他人眼里也不过废纸一张,谁会听从?”

青川所言不假,对他有此反应朱老夫子也并不意外,但听后心里仍忍不住溘然生出一声长叹:当年的事,青川终究还是不肯原谅先帝,宁肯深陷险境也不肯接受自己亲生父亲恩情,这般倔强固执真是像极了先帝!

唉,罢了,朱老夫子及时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多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东征一事上,沉思片刻忽提议道:“若陛下亲下御旨命你回京勤王继承大统,东征一事不就名正言顺了?”

原以为自己方才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没想到朱老夫子依旧缠绕在“名正言顺”上没出来,青川亦不急不恼,耐心把话碾碎说得更仔细明白,“夫子知晓古今,应比青川更明白自古天下纷争,争的从来就不是名正言顺。利字当头、性命攸关之际谁会管你什么名正言顺,只有赢,只有不择手段赢到最后胜利,活着站在权力顶峰笑看天地臣服,这才是最重要的,与遗诏御旨、名正言顺没什么关系。”

其实朱老夫子有此一想青川并不意外:自从他那个皇兄病情加重以来,要传位于他的流言蜚语就没停过,而且还越传越盛,就连身在偏远西境的朱老夫子都心有所信,可想而知京城乃至整个北齐不知有多少人对此信以为真。

毫无疑问,这招捧杀用得很是高明,无端就把他变成了众矢之的,杀人不见半滴血,真是好手段,但这也不是无计可破:只要吴越二王未叛,京城未乱,无论天下流言如何传,他都静守西境不出,绝不会让人拿到攻打他的把柄。

不过,青川心里讥讽一笑,不知为何,他怎么觉得这事跟他那躺在龙床上没几天活头的皇兄脱不了干系,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证据,可这般阴狠毒辣与他那位皇兄的手段太像了,但这也仅是一种直觉,一种很强的直觉而已,这可能也只有在见到那位皇帝陛下时才能证实,但也不知他那位皇兄能不能活着见到他。

“既然如此,方才你为何还要以此为借口推迟东征一事?”青川前后矛盾的话着实令朱老夫子费解,依他对青川的了解,青川此举必有深意,可现下局势却让他不得不质疑青川的做法,“玄隐大师前几日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说吴越二王正暗中酝酿拿下禁军控制宫廷,你若不出兵由着他们得逞,一旦陛下出了什么不测,无论吴越二王最终哪一方胜出,都可抢占先机操控朝臣率先登基,到时再昭告天下大局已定,你再出兵长安便一切都晚了!”

天下局势多变,时机往往转瞬即逝,若抓住了便是龙跃九天,若错过了便是万劫不复,成王败寇往往就是在这一瞬之间,可青川的反应却太过安静,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一久征沙场的常胜将军,静坐不动面色如常,根本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波动涟漪,好似这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朱老夫子越发看不懂一丈之遥那端坐在上的弱冠少年,好似在云州再次见到他时自己便没看清楚过他。

“夫子所虑青川明白,但夫子可曾想过,我若现在挥师长安,北齐的最终局面会是如何?”青川耐心听完朱老夫子说完话,特意等他歇了几口气去了脸上急色,这才开口平静反问道。

经青川这么随意一问,朱老夫子忽觉脑子精光一闪,顿时半口凉气倒吸入喉,面生惊恐,心下大道一声好险,胸中余悸久久难去,面色黯淡无光。

青川一瞧便知朱老夫子已明白自己话中深意,点明道:“京城未乱陛下尤在,我若现在出兵,无论有无遗诏御旨,大敌当前吴越二王必定会放下争斗结盟为友与我血战到底。而方才夫子也听见了,现下南朝众国已集结重兵于澜江沿江水面,而北方戎狄一直以来就对我北齐虎视眈眈,更别说包藏祸心的东海西境诸国,一旦我挥师长安,即便我能在与吴越二王的争斗中胜出,但这场内斗下来我手中军力也会大为削弱,到时众寇趁机来齐再乱我山河,我拿什么与之抗衡?到时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社稷岌岌可危,难保再重蹈前梁亡国覆辙。夫子,这样的胜利不是我想要的,而这样的结果想必也不是夫子您想看见的。”

确实!青川的话确实是说中了他心中软肋处,朱老夫子闭上了眼点了点头很是认可:他生于国弱,长于忧患,年少见寇虏入齐逼至长安,泱泱大国竟卑躬屈膝割地求和,实为国耻难忍,于是愤而入仕助仁文二帝复北齐中兴,无奈□□无常,仁文二帝早逝,北齐中兴昙花一现,朝政再陷混乱,复兴难在,委实可惜。本以为就此抱憾终生,可当天资聪颖远胜仁文二帝的青川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沉寂似死灰的壮心又重新复燃,于是倾尽他的毕生所学去栽培青川,一如追随仁文二帝时尽全力去助青川完成大业,如今到了成败最关键的时刻,绝不能因一时心急图快而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功亏一篑。他已年过花甲,日暮西山尽,他再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够他重来一次了!

师生多年青川怎会不知他这位老师的心思,一生为国从无私心,毕生致力所求为的不过是见北齐强盛,开万世太平。这么多年他无怨无悔追随自己、辅佐自己,为的并不仅仅是完成对那个人留给他的遗命,更多是将他未能实现的抱负与遗憾都寄托到了自己身上,他要通过自己的宏图伟业看见他心中的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