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也算是好事。”

“这算哪门子的好事。”魏红旗看他奇奇怪怪。

江铮惩罚性的掰了掰她的手指：“骗公粮那事，因为生病可免掉不少进县城的麻烦，都是副队长替他去。”

魏红旗皱起眉头，没太听懂。

……

台上。

握着喇叭的生产队长，正式开始今天开会的目的。

“今天叫大家来，有两件事情。”

“这第一件，经过咱们副队长这几天不辞辛苦的奔波，总算是拿到上次骗公粮事情的结果。”

底下立马有人好奇：“那这事到底咋定的？”

“最后调查结果，是原先的粮站刘主任，为儿子设计出来这一堆事，事实上，咱们大队的魏红旗，公粮是本本分分交好的。”

“也因为这事，公安同志在调查刘主任时，发现这个人竟然在干投机倒把的勾当。”

“把咱们农民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高价倒卖出去，赚到的钱用来满足自己，这可是彻彻底底的资本主义行为！”

“那他这是挖咱们社会主义的墙角呀。”树根在底下凑热闹。

生产队长倒是着重表扬：“说的好，江根同志，组织很欣慰你有这种觉悟。”

树根酸牙根似的皱起脸，惹得身边一通人哄笑。

“笑什么笑，不准笑。”

生产队长出声叫住他们：“现如今，刘主任数罪加在一起，已经被打投办的人带走，家已经抄掉，人也已经被抓关起来，这件事情教育我们什么？”

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江铮出声回复。

“教育我们，要教好下一代，不然儿子会连累老子。”

生产队长张嘴要反驳，可细想想，又不能说这话不对。

话梗在嗓子里面的时间，底下老五几个不识字的起哄。

“可不咋地，我要是刘平，有这么一个儿子，能气吐血。”

“想啥美事呢，想要儿子先娶个媳妇。”

“滚，等我把媳妇娶回来羡慕死你们。”

场面闹哄哄的。

“好了！”生产队长赶紧打断：“想娶媳妇，就努力干！看看人江铮，没准等人儿子出生，你们还在打光棍。”

“那我们好好干，生产队也不见给分配媳妇啊。”

有人厚着脸皮冲魏红旗喊。

“嫂子，你有认识谁家大姑娘没，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魏红旗被吓一跳，抓住江铮笑着说：“有是有……”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问题就先一步把她淹没。

“哪个生产队的？”

“今年多大？”

“长得好看吗？”

“嫂子，你看我跟你认识的大姑娘是不是长一脸夫妻相！”

老五离的近，第一个就凑上来。

江铮嫌弃的把人给推开：“想要媳妇自己找去，别来烦我媳妇。”

“哥，这我要是有机会，还能光棍到现在。”老五幻想着：“但凡有媳妇，我现在儿子肯定都满地跑。”

“你娶媳妇就为生孩子？”

“那不然呢？”

“肤浅。”

这话传出去，生产队长也忍不住好奇的问江铮。

“娶媳妇不为传宗接代，那你娶媳妇干嘛？”

“我这是跟着生产队的脚步走，生产队不让我生，我就不生。”江铮义正言辞道。

“？？？”

生产队长不背这锅：“你等等，生产队什么时候不让你生孩子？”

江铮瞅他一眼：“上次我宅基地的申请，是不是队长你驳回的？”

“驳你宅基地，就是不让你生孩子？”

“队长，我懂你意思。”

“不是……”

倒是有人脑袋瓜聪明，先一步想通。

“不给批准宅基地，可不就是不让生孩子，咱哥家那大通铺，谁敢造小人！”

“队长，那这就是你的不对。”

“这可是大事，咱们五里大队未来好几个小生命，就被你掐断活路。”

一时之间，大家伙也不知道是该挤兑队长呢？还是先同情江铮。

这媳妇娶的。

……

魏红旗回过神，一张脸热得快能煎鸡蛋。

“让你乱说。”她扭头狠狠睨了江铮一眼，手在他胳膊上掐好几下。

江铮眉眼含笑，让眼角疤痕都变个形状。

“是他们瞎想，跟我没关系。”

抬脚踢了踢前面的板凳，嘎吱发出拖拉的声音。

“快都闭嘴。”

江铮发话，老五立刻见风使舵：“别说了。”

接连吆喝好几声后，忽然凑到魏红旗面前来小声嘀咕：“嫂子，你要是认识合适的姑娘，可头一个先想想我。”

魏红旗不想理他。

别以为她没看到老五藏的笑。

江铮见媳妇害臊，动真格的咳出声，现场瞬间安静不少。

只是情况忽然换向另外一个方向。

树根刁钻的直接想到解决方法，他蹦到生产队长身边，拉着他问。

“为啥不给申请宅基地？”

这话一出，憋着的其他人也找到方向闹起来。

“我老早就想说，山上那破地方，奶那个年纪可不方便上下。”

“现在还伤到脚。”

“就算为奶，这宅基地也得批呀。”

愣是没一个人再敢往魏红旗身上扯。

生产队长被七嘴八舌吵得头大。

大掌哐当当的拍在桌子上，连带飘起一阵灰。

“都闭嘴！”生产队长握着喇叭喊：“这是地的事吗？你们一个个忘了自己身上带的成分。”

这话一出，现场有一瞬间的安静。

老五几个立马拧起眉头，一个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给生产队长看。

生产队长看他们一群兔崽子又开始龇牙咧嘴，拍桌子的手立马停下。

“这事也不是说不行。”

他缓和语气，慢慢说：“咱们把该宣布的第二件事情说完，最后再来讨论？”

没有人出声反对，那就是应下。

生产队长立马松下一口气：“咱们现在说第二件事情。”

“上次出事，不少墙都被砸破，砸塌，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们全都抓抓紧，把这家家户户破掉的墙都给补上。”

“队长。”老五晃着腿，盯着生产队长问：“前几天你还说现在是开荒的好时候，可不能为这点小事耽误来年粮食。”

老五比划着墙上的洞：“这些晚点再补也一样，反正咱们这也没领导来。”

“没错，粮食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耽误。”有人附和。

树根起哄：“那咱们大家伙现在赶紧拿起锄头下地开荒去。”

话音落下，一个个像破土的秧苗，全都窜起来。

“哎哎哎！”生产队长气得叫唤起来：“你们一个个是不是想造反呀。”

“队长，这让开荒是你说的，让补墙也是你说的，好话坏话全都让你说完，不然把我们每个人都一刻两半，一半干一边？”

生产队长气的吹鼻子瞪眼。

好说歹说压不住他们，扭头看向江铮。

“江铮，你也跟他们一个想法？”

老五抢先一步：“队长你欠不欠，不批人宅基地，还想让人给你干活。”

这话一出，生产队长忽然品到什么。

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指着他们的手直哆嗦。

“你们就是故意跟我对着干！”

老五贱贱的把尾音拉长：“没有哦。”

……

魏红旗也在思索搬下山的可能。

如大家所说，还是要考虑家里老人。

之前她心思全部都关注在山田上，倒是真把奶奶这事给忽略掉。

回想到嫁进江家的这些天，奶奶日常就是坐在门口，心里之前坚持不搬的心有些动摇。

反正五里大队人也不算特别多。

小心点避开上山，应该也不算困难。

想到这，魏红旗悄悄碰了碰江铮的手，见他看过来，歪头眨了眨眼。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先一步出声。

“别吵了，我听从生产队安排，宅基地，批不批不是大事。”

“？”

魏红旗心叫糟糕，江铮好像会错意。

“江铮。”

“媳妇，我懂你意思。”江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在安抚。

老五几个也诧异江铮的回答。

“哥！”

江铮拉着人坐下：“都老实点，先听我说。”

场面慢慢安静下来。

江铮没看向他们，而是盯着站在桌后的生产队长。

“大伙有排斥情绪，这点不能忽略，我知道大家关心我。”江铮这才顺着老五看过去：“但我的事情不要紧，眼下咱们生产队最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

“咱们村，早几年人口还算多，老一辈在大队里一个个走没，留下我们……不，你们这些还没娶到媳妇的。”

“……”

老五、树根他们觉得有被针对到。

“是，我们成分差，可国家也没规定，成分差就不能结婚、生孩子。”

“当然！”生产队长严肃道：“国家也没放弃你们，所以才派我来整顿你们这些思想出现问题的人，希望利用劳动来让你们认识到错误，并没有限制非让你们单身！”

生产队长看向江铮：“就说你娶媳妇时，生产队是不是有帮忙组织大家伙去接亲，这就表明生产队是赞同的态度。”

“这我认。”江铮突然间反问：“可队长你问问自己，如果是你嫁人，来五里绕一圈，你愿意嫁吗？”

“不愿……去，别胡说。”

“我没胡说，就连队长你这种大队干部，因为派来管我们五里，都耽误这些年也没能娶上媳妇，何况是我们。”

江铮忽然面色严肃的叹口气：“唉，也是都怪我们。”

五里大伙：“？？？”

怎么就怪他们了！

生产队长也唏嘘，提到这事，就一阵心酸，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我这是为国奉献，我骄傲。”

江铮竖起大拇指：“所以大家伙私下尊敬的，就是这样无私奉献的您。”

“？”

生产队长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不断咳出声。

五里大伙连忙齐齐摇头。

不是！

没有！

他们坏的很！

……

魏红旗眯着眼睛，怎么看都觉得身边男人不对劲。

单看老五他们现在的表现，都跟尊敬沾不上边。

东扯一句，西拉一句。

到底想说什么？

下一秒。

江铮把铺垫许久的事情说出来。

“成分我们没办法选择，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条件看起来好一些，不至于让姑娘们看见就嫌弃。”

“咱们五里还是十几年前留下来的牛棚猪圈，前几年新盖的生产大队，这会也遭殃。”

“我知道，县里面为我们这次无妄之灾，专门批款建设生产队。”

“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五里重新规划一下，趁着这个冬天，把老屋子全部扒掉，盖上新的。”

“弄得好看点，队长你娶媳妇也容易点。”

“走出去，这可都是五里生产队长的功劳。”

“……”生产队长不想说话。

原本想质问江铮怎么知道县城批款这事，现在问出来也没用。

因为五里全部在场的光棍汉，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江铮这话，是说到大家伙心坎里去了。

“还有……”

“你可闭嘴吧！”生产队长隐隐觉得肺疼：“你说的容易，盖全大队的房子，一下就三十好几户，哪有那么多钱。”

“这我也想好，不花钱，就是费点劲。”

“你说！我倒是要听听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大队长直喘粗气。

江铮一点也不着急：“咱们开荒地挖出来的土，可都快堆成小山，正好趁着这机会，混上黏土晒成泥砖，加干草糊泥，最后抹平，好歹实实在在算个屋，不比现在漏风破洞的芦苇屋强。”

底下人瞬间眼前一亮。

江铮瞧见，顺嘴夸他们一句。

“咱们五里男儿干活都是一把好手，这事一个冬天足够规划好，等来年开春，就能好好相看媳妇。”

其他人被江铮说动，脑海里忍不住幻想起来，越想越心动。

生产队长也不吱声。

抬眼扫一圈五里的环境，外人走过，都还以为是不住人的荒村。

江铮察觉到生产队长的松动，加上一把火。

“队长，这几年你吃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有时候我们跟你作对，也不是真的想跟你对着干。”

“就是我们皮惯了，突然来个人管着我们，我们不自在。”

“其实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我们很多父母都不在，你就跟我们……长辈一样。”

父亲那俩字，江铮在心里面斟酌一下，最终还是默默给抹掉。

能哄住人就行。

不过瞧着有几个人沉默不语，怕是他这话也说到他们心里去。

……

生产队长鼻子有点酸，默默抬眼扫过底下一群人。

心里臭骂着江铮。

他肯定是故意的，好好说话不行，非搞这么煽情。

年纪见长，最受不了这一套。

再看看一个个的大小伙子，都是这几年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在生产队干，可不是又当爹又当妈。

生产队长目光闪了闪，狠心一咬牙。

“建设也算是劳动改造的一种，咱们大队的荒地老早就开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成天干活偷懒。”

生产队长抬起手重重拍在木桌上。

“从今天开始，全部劳动改造换成晒砖盖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