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

“就这几个人，也分不过来啊，就是算上生产队的药材摊，也不多啊。”

“那你数没数过，全安县的药材摊，有多少个？”江铮反问。

这下老杨也坐不住。

“可别的药材摊，能听你的？”

“不能，但是想赚钱，就得先掏钱，等他们明白这一点，自然会找来，咱们要干的就是抢先。”

……

五里抢先干起来。

江铮回来，再次让媳妇安心去上最后的课程，他来集市看摊。

开门第一单生意，对方显然是经常来的。

“依旧送到招待所，报我的名字，到时候见货交钱。”

“大哥。”江铮叫住要走的人：“这有人手能现场打包送过去。”

“现在？”

“恩，就是要多付几毛钱人工费，主要怕着急走赶不上车，要是不着急，就要等下午。”

这是昨晚跟媳妇商量出来的轻重缓急。

他媳妇说的，生病分轻重缓急，干活也一样。

面前这个急不急他不知道，但是问一句总没错。

“要几毛？”

“根据重量来……”江铮简单解释一遍。

汤进才是临省一家药铺的老板，祖祖辈辈都是经营药材的。

往年的药材进项，大多都是自己在乡下的田地所种，后来田地被收走重新划分，自给自足的来源就断掉，只能靠国家给条拿药。

好容易艰难撑过这几年，总算撞见新的药材来货渠道，立马就坐车过来。

来之前，汤进才其实不太相信这小破地方能有多少药材。

来之后，药材质量上乘，数量充足，他立马喜不自胜。

只一点不好，地方笑，车马不方便，每次来所带数量有限。

加上小县城落后，火车只有固定那几班，几乎每次都是从集市拿到货之后，火车就已经没有班次。

坐车一天，晚上才能到，隔天挑选好药材，下午拿到货，还要再住一晚上才能离开。

拿一次货，算上路上的时间，生生要耽误三四天的时间。

如今听到对方说能现场送，他算算火车出发时间，眼前一亮。

“那不送招待所，直接去火车站能行吗？”

“行，送哪都可以，安县内远近不算，只算药材重量，这会收拾，还能赶上中午的火车。”

汤进才算算，中午的火车，那半夜就能到家，省下一天时间不说，还能省掉住一晚招待所的钱。

这对比下来，显然是住招待所会比这车马费贵呀。

“我着急，你找人帮我送到火车站。”

“好嘞，药材库就在里头，您要不然亲自盯着人装车？”

汤进才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立马点头盯着装车。

进入小院，满院子都飘着药材浓郁的味道，其实之前几次他都是在这家进货，没错都很省心，很少有药材折损。

可亲眼看着还是不同。

两个大汉显然受过训练，院子里的药材全部都认识，手上处理也很专业。

让汤进才突发奇想，觉得这小县城卧虎藏龙，比他原先想的还要厉害很多。

药材装的很快，麻袋扎口，几个绳子错开绑住，一起放上架车。

“行了，咱们现在走？”

“等等。”

汤进才掏出口袋：“说好见货给钱。”

他当场把钱结算清楚，连带着车马费。

“这是刚刚在外面说好的。”

五里装车的大汉拿到钱，心里还有点不平静。

还真有人花钱！

捏着钱，放在一边布包里，大汉拉起架车，从垫上木板的门槛上推出去，吸引不少看药材的人。

大汉想到队长之前得吩咐，出来时高喊一声。

“老板小心脚下，这药材现在就送走。”

“不是说下午才能送货？”

“这么早，是哪一家呀。”

这事立马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江铮瞅见摊子前来不少人。

“着急送货出点车马费，现在立马包装送到指定位置，要是不着急，就等下午，下午是免费送的。”

一听要钱，走了几个人。

留下来的人确是大部分。

“真的送？”

“对。”

“可我觉得你家药材贵，我更喜欢隔壁家的。”

隔壁听到其他药材摊的人心里紧张，那可是他大客户，要是被抢走，他想想都肉疼。

江铮也没介意：“喜欢隔壁家的也行，只要他能分出人手来现在装车，我这边一样送，只是车马费不变。”

老板看向对面：“能行吗？”

“行行行！”

隔壁摊主心想，反正车马费不要他出，下午还省下送货的时间，怎么想都行！

于是，集市上瞬间热闹起来。

大家伙就瞧见六户里头一个个人冒出来，借着架车开始到处送货。

有些实在没人帮忙的，送货的五里人还能收敛地挑出药材来，帮忙装好，有了新目标，现场拿到的钱，一个个都干劲十足。

这些钱里，可有六成是他们的。

……

集市第一次火，是靠县城本地人，只火一阵子就被冒出来的药材摊冲击，慢慢恢复平静。

如今再次火起来，是靠外地人来购买药材，且看情况，这火一时半会也熄不下来。

外地人，越来越多出现在安县。

与此同时，耗时两年多的水库，总算在年前竣工。

热烈庆祝的鞭炮声响起，远在青石街的人都能听到。

魏红旗毕业那天，学校炮仗跟水库鞭炮一起放起来，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刚回到生产队，她跟江铮经过队部，就被老杨拦下来。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们快别走。”

老杨挥舞着双手，快跑到他们面前。

江铮很少看见老杨这么激动，上一次，还是小杨大队跟五里合并，他们彻底安定时。

“支书，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好事好事，不久前公社来人，说如今水库成功，要用水发电，来人规划路线呢，听说安县公社下的生产队，全部都覆盖上电！”

魏红旗也开心起来。

她如今更喜欢在县城住，除去距离学校跟集市都近外，更多的就是县城有电。

电灯要比煤油灯那昏暗的光线亮堂得多。

“真的？那什么时候动工。”

“年前规划好一切，虽然咱们也不知道那水到底怎么发电，但是公社有说，只等过完年就能正式动工！”

距离过年，还有三四个月！

老杨激动的眼睛都湿润起来：“往后就方便啦。”

……

浩浩荡荡的工程一点点被规划起来。

把大家集中在药材上的注意力全部拉到电灯上。

很多生产队的老人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电灯，也难以想象，这电灯到底是什么样子。

集市安稳运行，公社也逐步排线造电，把光亮一点点送到生产队里去。

魏红旗家里第一次亮起灯光，已经是一年后。

赶在年三十的团圆饭上，全安县的生产队正式通电。

明明是大晌午，日头正高，外面的天空亮堂到不行。

魏红旗还是激动地开起灯，望着那一点点亮的灯泡，还是感觉很惊喜。

“真的亮了。”

今年集会她都没去，有了往年的打板，只要照着做就行。

为此，江家时隔两年才重新吃上团圆饭。

江老爷子有点嫌弃：“这也没多亮。”

“爷爷，大白天呢。”江铮把媳妇拉过来：“吃饭了，天冷一会饭菜都要凉。”

魏红旗关掉灯，乐着坐在板凳上，笑容一直都在。

她给爷爷跟江铮都倒了点烧刀，倒完没放下瓶子，在自己碗里也倒点。

“媳妇？”江铮看傻眼：“这是酒。”

“我知道。”

魏红旗高举起陶碗：“我觉得开心，今天有件事情，咱们需要庆祝一下。”

“什么？”

“前两年咱们接下县城房子所欠的债，我在年前算账的时候，彻底还清啦，如今，县城那六户院子，就正经是咱们家的。”

两年多的时间，总算还完。

天知道她把最后一笔钱交给小柴时，有多激动。

不欠钱的感觉，真好。

江老爷子原本期待的双眼暗淡下来：“就这？”

“这事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这……”

桌子下，徐老太立马踢他一脚，江老爷子看过去，一脸警告，立马点头。

“是好事，以后再干就都是为自己。”

“没错。”魏红旗笑着点头，碗跟爷爷和江铮那杯子撞在一起：“我们碰一个。”

她很少喝酒，只抿一口，刺激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内，蔓延到嗓子。

“嘶，好辣！”

江铮夺下碗：“意思一下就好，酒还是少喝点。”

他仰头，把剩下的喝完，才把碗还回去。

魏红旗笑着点头：“那就意思一下，咱们吃饭。”

爷爷奶奶动筷子后，年夜饭正经开始。

江老爷子刚刚话被憋回去，如今偷摸地提其他事。

“如今事情都稳定下来，你们是不是能经常回来住？家里就我们两个老头老媽，你们一去就好几天不见人。”

魏红旗有点为难：“我们努力经常回来，可目前集市上缺不了人。”

“……”江老爷子瞬间没了笑容。

“那不然，爷爷和奶奶一起搬去县城住？县城还有空房间。”

六户的东西两间厢房都没动，还是专门留着休息，不想其他五户，已经全部改成仓库。

“不去，五里是我家，我就在家呆着，哪都不去。”江老爷子有情绪。

魏红旗正纠结，碗里就被放一块肉，侧目就见江铮冲她眨眼睛。

“那就在家呆着。”徐老太出声：“如今家里面承包的地还要有人照看，我们在家挺好，你们外面忙，照顾好自己就行，不用担心我们。”

……

当天夜里。

魏红旗悄悄戳了戳身边躺着的江铮，也不知道他睡没睡。

手刚一动就被攥住。

“还不睡？”

“今天晌午，爷爷是不是以为我说的好事，是要孩子？”

黑暗中，魏红旗能清楚听到耳边有道呼吸声。

“如今生产队结婚的多，往年那些个光棍都找有婆娘，喜事凑一起，爷爷估计心里想不开。”

“我每次从县城回来，都能见到爷爷在队部前头跟孩子们玩。”

魏红旗细算算，到今年十月就已经够五年，今天还是腊月最后一天。

“江铮，要不然，我把药停了吧。”

“别被爷爷影响。”江铮抱紧她。

“不是，之前是日子不好，咱们才商量不要孩子，我去年就已经毕业，咱们欠的债也已经还清，身上没什么负担。”

她现在也就看个药材摊，有送货小队忙包装和送货，最忙的也就春收跟秋收。

“还是说，你不喜欢小孩子？”

江铮闷声说一句：“你想清楚。”

“想好了。”

“那就停药。”

江铮一个翻身，直接压上去：“不如咱们现在就准备起来。”

……

每一年中，新年总是最清闲的。

魏红星又没回家过年，魏红旗回娘家时，就听到婶婶在念叨这件事情。

她临时突发奇想：“婶婶，不然趁着过年有时间，咱们去阳市看看红星。”

如今各地之间的人口流动没有前几年那么严，介绍信也容易开。

“能行吗？”

“能，我那里有留红星阳市学校的电话，我们提前说一声，去看看她。”

这一走就是两年，尽管江铮偶尔出差能帮忙送点东西，见面都说挺好，不见到人，她们还是惦记。

魏红旗说干就干，再回到县城，就找到电话打过去。

“来看我？可是好远，不然还是算了。”魏红星不知道为何，第一个想法就是拒绝。

“你年年不回来，换我们去看你，你也不愿意，是不是在那边过的不好，受欺负不想让我们知道。”

“没有！”魏红星卷着头发，最后点头答应：“那你们来吧，我提前请假。”

魏红旗回来就定下日子：“我们打算出正月再去，婶婶说这样火车票便宜。”

“那我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去。”

“你能抽出空来吗？”魏红旗笑他。

“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这次出去，把经常见面的几家药铺拜访一下，今年咱们多年生的药材能采收，提前说一声。”

生意嘛，有来有往。

偶尔给点小消息，有助于促进关系发展。

“那行。”

定下日子后，魏红旗到生产队跟支书开好介绍信，又找到高桥换有许多全国通用粮票。

简单收拾好几件衣服，把集市上的事情都安排好，婶婶那边介绍信拖着才开好，还只给了一周时间。

自从集市把其他生产队拒绝掉，魏大队长就这阴不阴阳不阳的态度。

好在他还要面子，没蹬鼻子上脸，在生产队里借着身份为难叔叔婶婶。

七七八八的事情收拾好，一家人五口人买好往阳城的票。

哥哥这次也去，他跟江铮很像，都是为工作上的事情。

江铮是为药材，哥哥是为建材。

火车买的是硬卧，四个床铺连一起的。

狭窄的床上，魏红旗跟江铮挤着，把两天一夜的路程全给睡过去，以至于下车时，整个人都还轻飘飘的。

“我们现在怎么走？”

江铮拎着东西，指着前面路口：“那边过去，就有公交站，能直接到红星学校。”

几个人挤上车，找位置坐下后，江铮才去找售票员买票。

魏红旗扶着婶婶胳膊，两人透过窗户朝外面看去。

李兰菊也满脸好奇：“跟咱们那边房子都不一样啊。”

“是啊。”

魏红旗转头看江铮有没有买好票，就瞧见隔着过道，坐在隔壁的男孩站起来，单根手指优雅堵着鼻子，一脸厌弃地朝前走，扶着栏杆站在那，皱着眉头又回头看一眼。

这一眼，正巧对上魏红旗的目光，眼底鄙夷神色一览无遗。

对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被发现后，脸上的嫌弃变成尴尬，显然没想到会被直接抓包，别扭地转移视线。

魏红旗一脸平静，被江铮叫回神：“票买好了，咱们在军艺大学下。”

“好，快坐吧，那边有位置。”

公交车在下一站停，就瞧见那男孩快步走下车。

魏红旗撇撇嘴，原来城市里的人，也一样不会教孩子。

她刚刚闻过，他们身上什么味都没有。

叔叔婶婶他们怕被嫌弃，来之前还专门把自己过年才穿的新衣服给拿出来。

摇摇晃晃，公交坐了大半个小时，才停在军艺大学侧对面。

几个人一下来，就瞧见对面马路魏红星欢喜地摇着手臂打招呼，小跑而来。

“爸，妈。”

魏红旗看过去，面上笑容瞬间消失，脸色煞白。

“红星！”

呲——

车胎紧紧抓住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急速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过渡章有点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