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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1 / 3)

作品:《逆流

这时江裴遗的耳边又是“嗡”一声响——这次是货真价实的耳鸣,好似有人拿着大钟在他耳边毫不留情咣咣来了两下,那低鸣声在脆弱的鼓膜荡起厚重低沉的回音,沿着脑神经一路噼里啪啦炸到了脑髓,令他浑身都颤栗起来。

……怎么会是这个……怎么会是这个袖扣?这分明是……

林匪石作为资深“臭显摆”爱好者,平日里不带袖扣没脸出门,他必须是要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的美男子,而根据江裴遗的长期观察,他的袖扣“后宫们”有一个金属小盒子专门盛放着,不一定先“宠幸”哪个,有时候还会送给江裴遗一些“宠妃”。

但是江裴遗从来没有见过地上这一个——孤零零的一个,恰好……恰好跟李成均案发现场的袖扣尸骸凑成一对“生死鸳鸯”。

江裴遗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金属,倘若目光有温度,那袖扣此时已经被滋滋烧化了,他一寸一寸咬紧了牙关,终于后知后觉地想通了什么,那些他不愿意仔细去回想、刻意忽视的所有细节集体扑面而来,当头扇了他几个沉重而响亮的巴掌,江裴遗浑身狠狠地打了一个机灵,眼珠湿红的几乎要飞出血来。

林、匪、石!

空气似乎一丝一丝凝固了,一股慑人的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将江裴遗都冻成了雕塑,无缘无故消失的子弹,成对的袖扣,消息的泄露,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外的唯一选项……

林、匪、石。

然而在铁证如山面前,江裴遗心里还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不死不休地大叫着:“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是他呢?!”

“是啊,怎么会是他呢?”江裴遗手脚麻木,大脑也一起木了,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想,“那么他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也是早有预谋吗?他可以随意操控生死吗?不是的……林匪石再有能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羽化成不了仙,也当不了阎王爷,怎么会掌控的了生死呢?”

江裴遗从来慧眼如炬,难道连“喜欢”都分辨不清吗?

林匪石就是喜欢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喜欢他,没有一丝一毫地作假。

可是现在又是为什么?

江裴遗不敢细想,头痛欲裂,太阳穴青筋暴起,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光影。

就在这时,江裴遗的手机铃声突然心惊肉跳地响了起来,有如从另外一个时空劈下来的利剑,打破了房间的死寂——带来了另外一重更加压抑、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死寂。

江裴遗神游似的拿出手机,看着来电人,竟然不敢接,轻轻闭上了发红的眼——

承影。那个他现在最不愿意面对的名字。

然而他还是接了,江裴遗从来不知道逃避,就算前面是刀子雨,他也劈头盖脸地接下来了。

对面传来很轻的呼吸声,那声音简直让江裴遗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曾经他午夜梦回,每次被前尘旧事的血腥惊醒时,陪在他身边的总是这样的呼吸。

绵长、安稳而轻缓,带着一丝一缕好闻的檀香味,好像能岁月的风能静好地吹一辈子似的。

江裴遗喉结滚动数次,好像强行咽下了一把和着血的沙,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他像是面对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声音空荡而渺远,毫无生机:“……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对面的人没说话,只是呼吸稍稍停顿了一下。

江裴遗全身的知觉似乎都涌到了拿着手机的手上,那金属壳的温度烫的他发抖,他的语气却很静,没有生气,像死湖的水,却又轻飘飘地一碰就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承影……林匪石还是没有说话。

江裴遗心里有千百万句话想问他,临到头来,一齐顶到了嗓子眼,互相拉扯着,却是哪句都挤不出来了。

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是知道江裴遗不会再主动开口了,对面的人终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抱歉,你认错人了。”

江裴遗的心脏颤了一下——他怎么会认错呢?这个声音、这个语调、这个咬字的重音、这个说话的节奏……他全都不会认错。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没了声音,呼吸声都没了,这通奢侈的通话忽然挂断了,下一秒市局的电话无缝聒噪地插了进来——

“承影刚才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我们24小时监控他的手机,在你们通话期间已经定位到他的位置信息了,他现在在——”

刘大天魂飞魄散的声音和江裴遗嘶哑不成声的音节重叠到一起:“……第一人民医院。”

.

第一人民医院内,一排刑警站在病床门口,脸上整齐划一地挂着三观被捣碎了的震惊,全都呆若木鸡。

林匪石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大变活人”的绝技,竟然转眼间就没了,好像消弭在空气中的野鬼幽灵。

林匪石同志全身不遂,接个电话都费劲,居然还能身残志坚地联系同伙半夜跑路——连病号带病床一块儿抬走了,只给他们剩下一地的“空空荡荡”,可见这“移驾”的水准还挺高。

总而言之,林匪石畏罪潜逃了。

江裴遗竟然是他们之间反应最镇定的那个,冷而又静地向市局的同事解释清楚所有来龙去脉,林匪石就是承影,但选择性地隐藏了一些内容——他不确定有些话现在能不能说,于是闭口不言。

同事们一边震惊地眼珠子掉一地,一边又忍不住扼腕叹息——他们江队是什么“美强惨”的人设啊,被“爱情骗子”骗了人又骗了心,跟人睡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发现同床共枕的爱人居然是敌对犯罪组织的头目……即将反目成仇。

同时,江裴遗的手机上还收到了一条来自“承影”阴魂不散的短信,内容如下:

“也许我是个坏人,不过只要你吻我一下就会变好呢?”

江裴遗被这句话气的一晚上没睡觉,脑袋瓜子一直嗡嗡地响。

——就算林匪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甚至都不能下地走路,也没耽误他马不停蹄地消失跑路,再顺手杀人诛心。

真的太狠了。

江裴遗一字一顿地开口,像是把这三个字细细的嚼碎了:“林匪石。”

即便强硬如江裴遗,猝不及防遇到毁灭性的当头一棒,也会有一段时间的大脑短路——当年锟铻逼着他杀人,把他活活逼成了“困兽”,睁开眼的时候浑身都是人血,他的脑子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也不觉得天崩地裂,后来牛角山一战,手足同袍因他的擅自决定牺牲,他也有一段时间是茫然麻木的,想来是太痛了,身体忍无可忍切断了理智,开始自我保护罢了。

然而现在撕心裂肺地痛过了,江裴遗找回一点理智,总觉得处处不对劲——

一方面,他实在不觉得林匪石那怂包蛋真敢欺骗他的感情,除非这人不想活了,抱着被他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决心,就为了跟他演这半年“深情戏”,实在不至于。

而且按照林匪石那美貌,也不需要去觊觎谁的肉|体,他每天自我欣赏就能吸足了阳气,再说,他俩关系龟速发展……还没到那一步,他图什么呢?

第二个方面,这枚袖扣是林匪石引导他有意找到的,那个“蓝格子”睡衣上的袖扣肯定是林匪石放在上面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巧,那么如此说来,案发现场的袖扣也是他故意留下来的,或许换句话说,林匪石是故意暴露身份的。

他为什么要故意将面具撕下来给人看?

——以林匪石的能耐,继续潜伏在市局,用什么“妖术”把人迷的五迷三道,又有谁会发现?他为什么主动暴露自己?

江裴遗轻轻攥紧了手心,好像把什么抓到了手里……还有最最重要也是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林匪石为什么会是承影?他怎么会跟沙洲有关系……?

这件事李成均或许知道什么,但是现在没法诈尸开口说话了,被承影直接简单粗暴地灭了口,江裴遗想,郭启明应该也知道什么……起码他一定知道林匪石以前是干什么的,反正绝对不是那鬼扯的什劳子人才科技库的专家!

江裴遗本来想给郭启明打个电话,然而这么大的事电话里三言两语肯定说不清,于是直接当机立断地买了火车票,连夜去往元凌省厅。

窗外夜空璀璨群星闪烁,其实是一片美景,可江裴遗感觉自己走火入魔了,他看见从玻璃上倒映出的是林匪石的脸,听着火车走轨的声音,也觉得像是那人在他耳边低笑,音容声色,看什么都觉得像他,无处不在似的,太烦人了。

江裴遗无声叹息,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只觉“林匪石”这三个字是把锋利的短刀,给他的心一分为二削成了两半——一半是气的,恨不能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让他滚到天涯海角一辈子别回来了,一半又是真的心疼……林匪石这半身不遂的混蛋,怎么偏偏着急在这个时候走?他就不能等把伤养好了再施展神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