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再唤一声阿婆 / 章节正文阅读

10、第十章(1 / 1)

作品:《再唤一声阿婆

很小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离开家,远离那些争吵与谩骂,远离这个村,远离这群因小事而争得头破血流的人群。

所以我的初中高中乃至大学都离家很远很远,也从初中的一星期回一次家,到高中的一个月回一次家,再到大学的一学期回一次家。

以为长大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可谁的成长没有带着伤呢?尤其是我们90年这一代,不知道有多少留守儿童,而父母要外出打工或者是务农,在那个极度贫瘠的环境中,能养活就已经不容易了,更别想着能有多少幸福感。

到了00后,父母的经济也跟了上去,有些父母已经在家开始做起了生意,纵然有事也不会忙得顾不上孩子,但总比90头大部分的孩子想见父母一面都难要好得多,相比而言杨丹与杨威比我可幸福多了。

那几年虽然母亲深陷赌博,但比起我年幼时经历过那些要幸福得多,最起码她们三四岁已经在幼儿园接触知识,而我四岁时曾下跪求着父母别吵架,内心深处拒绝与阿婆之外的人交流。

幸而我遇到了疼爱我的阿婆,用她的余生将我的心一点点的焐热,用她的爱让我变成一个温暖与柔和的孩子。

十五岁的我还是个子小小的,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很多,再加上很瘦,整个人看上去营养不良,在十多岁大家都在窜个儿的阶段,我是那么的自卑,那么的低在尘埃里。

2007年的暑假,在父亲卧室看电视,而杨威睡在木床上,当时小小的电视机承载着我的快乐,电视里播放着的是《还珠格格》笑得我前仰后翻,虽然很极力的压制,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大。

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将杨威给吵醒了,杨威是在大家的期盼中长大的,自然对他也很是宠溺,尤其是父亲,听不得杨威哭,只要杨威一哭,不顾原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母亲亦是如此。

不过母亲还是坚持在上海开店,店里生意越来越好,而她似乎也离家越来越远了。

那天我被父亲骂得很惨,当时赌气两天没吃饭,正好阿婆那两天在大姑家玩。

父亲在家待了两天后就去建材市场帮忙了,这一去也要数天,正好我暑假在家能帮阿婆带弟弟妹妹,所以父亲会多出去几趟赚点小钱。

阿婆回到家时,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脾气倔被父亲骂后,说不吃饭就坚决不会多吃一口,等父亲走后,也许是太饿了,竟跑到厨房两三口扒拉完一碗冷饭。

谁知这一碗冷饭下肚,肚子就剧烈地痛了起来,痛得冷汗涔涔,整个人脸色苍白,小身子缩成团,只差不在地上打滚,阿婆一回家看到我这幅模样,立马将我扶到床边,“沐儿,你这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是!”

“我就是刚刚吃了冷饭,现在肚子痛得很。”我将头埋进阿婆的怀里,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乌紫毫无血色。

阿婆心疼的揉揉我的脑袋,“乖,先躺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当我躺下时,腹痛难忍,我艰难的爬起来勉强支撑着去了厕所,可一进厕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看到自己身上全是血,粉色的HelloKitty内裤上也是,当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得了某种病,可能快要死了。

阿婆听到哭声,马上跑到了厕所,看到我在厕所茫然失措模样,她把我带回卧室,给我打来温水,又给我找来干净的衣服,喊我洗干净换好衣服。等我换洗干净后,阿婆一脸柔和的笑着,看着我的眼是如此的宠溺。

“阿婆,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病的好严重啊?”我把脸搁在阿婆的腿上,想象力很丰富的我小脑袋飞速运转,想了各种各样的情况。

那时的我虽然有15岁了,也上过生物课,但自己毕竟没经历过,母亲也没有跟我说过这方面的相关知识,在那个谈性色变的年代,连去超时或者小商店买包卫生巾都跟做贼一样,天黑偷偷溜进去的,再用个黑色的购物袋装好,或者揣在怀里带回来。

“傻孩子,你这不是生病,你这是长大了!”阿婆笑呵呵,连忙帮我缝制一条月事带,阿婆生于民国时期,那会儿都八十高龄了,并没有用过所谓的卫生巾,她又去找母亲的卫生巾,可是在家找了一圈后没找到就放弃了,只好自己给我缝制一条月事带。

长大?我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可到底怎样就算是长大?我歪着小脑袋问阿婆。

阿婆笑而不答,只是打开她珍藏多年的梳妆匣,里头有一把原色木梳,梳子保存的完好,没有任何脏垢,还有一支做工精巧的木簪。

“长大就是成人了,以后啊,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去河里洗澡,不能跟男孩子一样打打闹闹,也不能让男孩子随意碰你身体的任何部位,要与男孩子保持距离,要有女孩该有的样子。”

阿婆把我的头发绾成髻,将那支木簪别了上去,镜子中的自己,一张圆脸青涩处又泛着女性的成熟,好像比小时候精致了点。同时阿婆还找了快红纸,让我含上,顿时唇瓣鲜红明亮,给这张小巧精致的脸增添了一道女性之美。

我小时候唯一的裙子还是救济的时候领的,一直到初中才留了头发,不过始终没有裙子,可就算是穿着男孩子的运动服,还是能从脸上看出那抹少女特有的娇羞。

“阿婆,这把梳子真好看,是你的嫁妆吗?”这把梳子有些年代,上面的木头都磨出了纹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问阿婆。

“阿婆没有什么嫁妆,这把梳子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那时阿婆成人,没有人给我梳头发,我嫁给你阿公后就偷空自己做了这把梳子,本来是打算等你姑姑出嫁时给他们梳头用的,只是.......”

说到此处,阿婆红了眼眶,我知道,她在为自己的女儿难过了。

冬雪姑姑当年是因为家境贫寒,不得已早早出嫁,那会儿出嫁阿婆什么嫁妆都没办给她置办,只好将自己晒干的几斤腊肉给送了过去,还被人嘲了一番。

二姑出嫁时,死活不让阿婆去送,可能是觉得阿婆偏向大姑吧,在二姑心里这大姑可是一直都是阿婆的心头宠,连一碗水都分多少的。

阿婆对大姑视如己出,好到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妒忌的份儿,当年二姑心头憋着一口气,所以出嫁当天拒绝了阿婆给她梳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都是阿婆心中的憾事吧。

我抓住阿婆的手,她的手心有点凉,“阿婆,以后我出嫁的时候,你也帮我梳头吧,好不好?咱们还要用这把木梳子!”

“好呀,好呀!”阿婆高兴地像个小孩,她将木梳紧紧握住,“那我得保存好,可千万不能让它坏了,不过啊,你以后不能远嫁,阿婆想时时刻刻看到你,你想想你读书都跑那么远的地方,一年都很少回来。”

“好,我答应阿婆,以后保证不远嫁!”我在阿婆的怀里甜甜的笑了,那天晚饭阿婆熬了一锅排骨汤,说是要给我补身子,我吃了好几碗。

阿婆看着在她眼里突然长成大姑娘的我,好像看到我出嫁的那一刻,而我脑海中却回荡着阿婆小时候的样子,那时的她一定十分抗拒嫁给千里之遥的阿公吧!

阿婆的家在另外一个县城杨梅山山顶上,如果要爬山的话,得花上两天时间,一来一回就要耽误四天,那会儿阿婆刚嫁过来,要带一群的娃娃,尔后孩子长大了又要带孙子。

阿婆的孙子不多,除了杨旺大伯家的三个外,就只有杨坤跟杨威了,只是杨旺大伯跟我们家没有什么关联,连阿婆都不来往,所以可以忽略,而孙女也就我与杨丹还有杨坤的两个姐姐了。

阿婆在娘家的亲人也就一个哥了,而且她那个哥娶了嫂子后也跟阿婆没啥联系,阿婆基本上算是嫁给阿公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娘家。

阿婆是个重情义的人,我想她一定很想回去看看,一定很想回去看看。

我一直记得阿婆的那句长大了就不能跟男孩子一起玩了也不能让男孩子碰你,要保持距离,所以我从未有过早恋的想法,一刻都没有,看到男生都躲得远远的,即使是探讨学习也是跟女孩在一起。也或许是因为如此,后面的一段感情去了我一条命。

“阿婆,你后悔嫁给阿公么?”

那天睡在阿婆的怀里,再次问了她这个问题,那时的婚姻无法自己做主,让你跟谁就只能跟谁。

“我以前不懂事,逃跑过,可是跑到村口我又回来了,因为屋子里锁着你父亲大伯他们,我狠不下心来,只得回家了,你知道我回家看到了什么吗?”

阿婆问我,我自然是不知的,瞪大眼睛等待阿婆的下文。

“我看到你冬雪姑姑正在给几个小的孩子喂红薯水,那时候你冬雪姑姑才只有四岁啊!她看到我回家,笑着跟我说,她没有哭,喂弟弟妹妹喝红薯水,她告诉弟弟妹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冬雪姑姑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她是众多孩子里对我最好的一个,嫁人后,只要有一点点好吃的,都会省下来等晚上没人的时候一个人翻几座山送来给我……可惜啊……”

我知道阿婆的遗憾是什么,也能理解阿婆心里的痛,可惜的是她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女儿,却只陪了她不到十年。

也许,这就是大家常说的好人不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