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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1 / 1)

作品:《再唤一声阿婆

阿婆从除夕一直病到次年春,而正月十五堂姐杨华(杨坤的大姐)定亲之日,父亲本是打算喊我一起去大伯家的,可那日我不知是何故,竟莫名的发起高烧,各种土办法都试过了,中西药也吃过,仍是不见好转。

虽然杨华堂姐表示不介意,但我知道大妈大伯他们肯定会介意,而我一个病人也实在不好触了人家大喜的眉头,与父亲说清缘由后便与阿婆一道留在了家里。

那时阿婆的腿还是不能正常走路,她艰难的走到厨房给我倒水,而我不清楚自己发烧到多少度,只是身上极度寒冷,牙齿都冷得哆嗦。

阿婆将父亲盖的被子也给了我,甚至还找了一些大棉衣毛毯之类的统统盖在我身上,我被压得无法翻动,迷迷糊糊中又开始睡了。

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醒来后见阿婆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昏睡,阿婆每日下午这个时间段都会头晕脑胀,进入神志模糊的状态,且身上会发烫,能看到血管都在慢慢的变红。此时她的脑袋歪在一旁,她甚至怕自己会摔跤,椅子紧挨着床,周边还摆了一圈有靠背的椅子当护栏。

我与阿婆的距离不到一百米,我就那样侧脸看着她,一度凝噎。

我一层层的掀开身上压得厚厚实实的被褥,拿了条毯子正打算给阿婆盖上,不曾想刚起来不小心发出一点声音,而阿婆马上惊醒,瘸着腿持着拐杖走到我跟前,“沐沐,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阿婆,下次你要是想睡觉,就来床上睡好不好?不要睡在椅子上,万一摔下来了可怎么办!”我将阿婆扶到床上,轻轻地给她按腿跟脚。

“我只是人迷糊头晕眼花,真的去睡又睡不了屁大一下,还不如就在椅子上靠一下,睡下去再起来身上还冷!”阿婆先是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将头发理得妥妥顺顺的,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是有点烫手,怎么就吃药也吃不好呢!”

“也许是读书太用脑子了,没事的,休息休息就好了!”我喝了口水,脑子依旧沉得很,想起身去趟厕所,仍感到四肢无力,所以就靠在床头闭目眼神。

这时我看到阿婆从供奉的杨四将军神像上,取出圣卦,香炉前焚了三支香,虔诚的上香,然后口中嘟囔着念着什么,这一幕在我家很常见,书中前面也提到过,阿公早些年家底殷厚,中道败落后开始走上了占卦算命这条路,而阿公便是杨四将军的弟子。

用方言解释所谓的弟子,就是能与神明共通的人,杨四将军能镇水驱瘟求雨,传闻早些年阿公才二十多岁时就曾领着家里的神像去过武汉求雨,当时天旱数月,阿公一到那边开始摆上贡品做法时,不到一刻就马上降雨,阿婆讲起这段事情时,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好像是在回忆着阿公的高光时刻。

阿公过世后,杨四将军便没找过弟子,好几次与阿婆通灵,但阿婆命格过硬又是女儿身,有些不便,不过这些问灵占卜的技能,阿婆也算得上是真传。

她先是讲述自己所求,然后将圣卦丢在地上,观察其俯仰的情况,来问吉凶病因,最后问出来的病因是我被小鬼缠上了。

有些事也说不清道不明,经阿婆这么一折腾,我身子舒服了很多,能适当的下床了,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厕所,厕所离家很远,在另外一侧,还得穿过好几户人家,且厕所旁边是一整片树林,树林有些陡。

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阿婆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过来,她见到我第一句话说的是,“沐沐,我是看你一个人去厕所这么久,怕你出事,我才过来看看的,你没事就好!”

我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正好这时肚子开始饿的咕咕叫。

回到家后阿婆马上给我煮了一大碗面条,阿婆给我煮的面条永远都是好几块大肉,好几块大豆腐,满满的一大盆,生怕我吃不饱,可能是自己就着病的缘故,看到这么一大份的面条反而一点食欲都没有,这才刚吃下去一口就匆匆地给吐了出来。

阿婆又是给我顺气,又是给我倒水,“不是好多了吗?怎么还是这样子?那沐沐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我想吃泡面,家里有泡面吗?想吃那种又辣又酸的泡面!”

“有的,有的,我去给你找泡面来!”

“好,那我再睡一会儿,等下你泡好就喊我起来吃!”

当时我真的以为家里有泡面,阿婆只需要烧点开水帮我泡一下,谁知阿婆竟是去杂货店买的,我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小时,见阿婆还没来卧房,我就起身去厨房看看,此时厨房空无一人,而阿婆在路口一步步朝家走,手上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我不知道哪种是酸酸辣辣的,所以我都给买回来了!”回到家阿婆急匆匆的打开塑料袋,里面五包不同口味的泡面。

“你是自己去店里买的?可你不认识钱啊!”我将那五包泡面抱在怀里,就如同捧着阿婆给予我的温暖与挚诚。

我的心是被阿婆一点点的焐热的,是她教会了我善良,也是她教会我活着的意义。

“我将我攥起来的钱都拿了过去,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到泡面。你看,这是她们还给我的钱!”

阿婆将手中的钱都摊开给我看,我数了数才十五块钱,这五包泡面顶多十块钱,也就说阿婆一起才25元,这是她全部的家当,那时我在心里发誓,长大了一定要赚更多的钱,跟阿婆住在一起,每个月给阿婆好多好多钱。

在我八岁的时候,阿婆曾经跟我聊天时说过,隔壁一个老婆子她的儿子儿媳女儿孙子孙女每次回来都是给她好几百块钱,她说她的手下人(方言,意思是自家的小辈,一般指三代以内的亲戚关系。)看得起她的买点饼干水果麦片牛奶啥的,还有的连口水都没送来过。

那会儿我知道阿婆打心里羡慕,然我才八岁,什么都做不了!

当天晚上九点多父母才从大伯家回来,看到饭桌上的泡面,父亲凶了我几句,而阿婆却一直在替我说话,还说了关于打卦时的事儿,父亲一听立马变了脸色,口中念着“怪不得打针吃药都不见好,原来是这档子事儿,赶明儿我出去一趟,去还了怨信就好了!”

换做平日父亲凶我,我肯定会怼回去,但那日的我实在是难受得紧,就只顾蒙头睡觉。

正月十六是学校报名日,经过一天一晚上病情似乎痊愈,早上起来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就决定去学校报名,于是一个人去刷牙洗脸胡乱吃了点早餐,整理好了书包就去了厕所,谁知道刚从厕所出来整个人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清。

我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爬着,厕所边上就是一个很陡的树林,与悬崖有得一比,我不敢往外边走,只凭着意念往路的最里侧爬,一边爬一边喊父母喊阿婆救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婆,然后是母亲,阿婆腿疼,走得很慢,母亲光着脚跑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起,她吓得大哭,这是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她说娃呀,你不能死啊,睁开眼睛看看,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当时很努力的睁开眼睛,可母亲还是说我已经将眼睛闭上了,父亲也急了,直接去敲了医生的门,生死一刻医生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在医生不停的掐我人中后,大概十来分钟我才恢复意识,眼睛开始聚焦,能看到母亲的脸,还有母亲与阿婆脸上的泪痕。

医生开始给我输液,可是针头怎么都插不进血管,试了七八次后,医生说了一句,“你们要么去问问神灵吧,她严重贫血,我给她先吃点补血调气的药!”

其实对于医生来说,很少会用迷信来治病,但在我们村基本上是道家信徒,和尚道士随处可见。

次日父亲去了另外一个村问通灵半仙,还了怨之后我的病就好了。

只是从那通灵口中所说,我是被我二阿婆的鬼魂跟缠上了,当然这些也并无任何根据,总之经此一折腾,我都整整瘦了一圈,病好后就开始奔赴学校了。

一到学校,给人极度紧张的氛围,大家都在说关于中考的事儿,而我那一个学期没有回过一次家。

当然最后我考得还不错,能上城里的第一中学,只是我却选了一所很偏远的学校,离家要坐上大半天的车,也许离家远对我而言是件好事儿。

中考结束后,我马上跑回了家,阿婆像以往一样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我最喜欢吃的是薯粉粑,甜甜的糯糯的,很美味。

阿婆不知道什么是中考,她也从来不问我关于学习上的事儿,用她的话来说,我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当然阿婆虽不能跟花甲之时相比,但身子骨还算硬朗,最起码快八十岁的的她能自己洗衣做饭,不让别人伺候照顾,这可是很好的事儿,减轻了子女的负担。

只是,再好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岁月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