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珏哑声道：“我答应你。”

傅见鹿与她几乎脸贴着脸，她允许自己这片刻，目光放肆的注视她，泪盈于睫，眼睛移动时，泪珠便落了下来，她诚挚地说道：“谢谢。”

从最开始到现在，合作、威胁，为敌、为友，一幕幕快速的在脑海里闪过，她心里能感觉到，在始皇陵时的强迫引起了明珏的厌憎，但现在明珏对她起码有了几分队友的关怀。她忽然感到遗憾，不曾试一试。如果断了一臂，她的能力几乎为零，便不再适合来游戏区了，只会离得她越来越远。

傅见鹿推开她，“好了，动手吧。”

明珏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好像自己判了一个人死刑，叫道：“丹增。”她指挥着刽子手，让他行刑。

丹增刀法利落，从切断驼鹿的身体便能看出，在这种时候，他手段甚至比李知意还要来得出色，能节省时间，也能让人少受些罪。

虽在意料之中，情理之中，但众人免不了一阵沮丧，江乾和余瑞借着警戒，转过了头去，地底人又有重聚之势了。

李知意给傅见鹿右臂注射了局麻药，轻声道：“手上装备做不了全麻，麻药起效后，痛觉没有了，但是触觉还在，你如果心里受不住，可以闭上眼睛。还有，麻药效果消失后，痛楚会如期到来，不会减轻，将来或许会有持续的幻肢痛，而且以当前环境来看，截肢后难保不会感染，后续的恢复情况要看你的身体素质，也要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仅是承受疼痛，还要面对身体上的变化。”李知意见惯了这种场面，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避讳。傅见鹿安静地听着。

扎完止血带，擦拭了酒精后，李知意起身。

丹增上前一步。倪大的目光一瞬苍老，忽然叫道：“不能，不能啊！”他佝偻下身去，手颤抖地想要去抱住傅见鹿。

在这时候，江乾又扔出了一枚震撼/弹。倪大的动作顿住了，大手扶在了巨石上。

丹增擦拭刀面，靠近了傅见鹿。

瞬息之间，一旁一道影子袭来。他往后一撤，面颊刮过一道凌厉的风，鼻梁生疼，刀一转便要回击，却看清突然出手的人的身影。

竟是跟在明珏身旁，模样怪异的小孩。

七夕四肢着地，呲牙低吼威胁，拦在傅见鹿身前，摆出进攻的姿态。七夕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字词，太过复杂的对话她不能明白，于她而言，眼前这些人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后，便有一人突然拔刀，对准了傅见鹿，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丹增攻击的意图，因此做出反应。

丹增说道：“让开。”

然而好言相劝也好，驱赶威胁也罢，七夕没有离开的意思。丹增又不好真的动刀，便看向了明珏。

明珏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似笼上一层薄雾，目光茫然迷离，然后渐渐清明。丹增叫道：“阿珏啦。”显然是希望明珏有办法管束这小孩。

明珏沉默片刻，屈起手臂，将那把锋锐无俩的十字军剑夹在肘弯里，剑一拉出来，臂弯衣袖已将剑面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剑面净白无比，“我来吧。”

明珏走过去。七夕的态度明显地软化下来，走到她身旁，站立起来，抱住她大腿，好奇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不似拦着丹增那般阻扰明珏。明觉得以靠近傅见鹿。

傅见鹿小臂骨折，大半部分小臂压在巨石下，直到臂弯的距离因为角度的问题，难以在那处进行截肢。明珏找准了李知意建议的位置，在臂弯上一直宽的距离，明珏摸了一下，麻药已经起效用，傅见鹿不会有痛觉，却能有手臂被切割的触感。

有时候，人的想象力能达到可怖的程度，即使看不到，脑海中也会不由自主的补全画面，再加上触感的联动，那会给人以极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明珏动手，绝不拖沓。

酒精泼洒剑锋。

李知意已经跪坐在一旁，戴好手套，拿住了止血钳。

剑锋压低。

江乾的余光望这边瞥了一眼，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去，蓦然间，眼眶红了。

手电照耀下，剑光刺目，往上一扬，雪白的光芒笼罩起一层血雾。

倪大整个身体抽搐了一下，深深闭上了眼睛，眉头间道道深纹是痛苦刻下的沟壑。

明珏剑术一向好，自幼练习，她母亲和师傅都说过，练武不是为了伤人，不曾想到，在今天，她竟无比庆幸自己多年来勤勉刻苦，能一剑断人筋骨。

只是一瞬间。

血液汹涌而出。

脱了桎梏，又被上了另一层枷锁。

人声嘈杂。倪大神情慈爱，一手遮住傅见鹿的眼睛，一边在安抚她；李知意指挥着倪大和丹增将傅见鹿抬上去，她要开始结扎动脉；余瑞对着聚集的地底人开上了几枪；江乾扔出了一枚震撼/弹。

明珏望着那压在石下，软在血泊中的手臂，血液殷红成了她眼中的底色，她额上冒出冷汗来，众人声音逐渐模糊远去，只留下自己的喘息声。

——人都没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我不信，我要亲眼看到他们，我要去见她！

——你冷静些，你怎么能这个时候犯糊涂，你回去了，正中她下怀……他妈的，又追来了，王八咬住了不撒嘴。

——老权！

——走！走啊！祁眠，带她走！你他妈的别回头！

人影也变得重重叠叠，明珏扶住巨石，转到了看不到那断臂的角落去，背靠着巨石，脑袋后仰着，让自己能够喘上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