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区巷虽在偏远北方，但夏天的毒日头却丝毫不比南方炽阳逊色。

好在这里的夏天短暂。转眼间，胡同前的茂盛青翠的树盖已开始泛黄。一夜秋风起，吹落一地枯叶，

自从陆小锋和莉莉安走了之后。杂货店又恢复了从前的冷落寂静。

宋思嘉回去上学了。叶婆婆每日都一如既往地早起开门开店，黄昏打详入门。

她一个老人就这样从初夏到初秋。

外头正值秋高气爽。天空蔚蓝清澈，舒适怡人，秋风拂来，带着丝丝凉意。

杂货店门前吹落一地黄叶。高照的秋阳照洒下来，将冗长的胡同分割成光影与阴影两部分。

叶婆婆不紧不慢地清扫着门前的落叶。来往的人都会冲她打个招呼。叶婆婆会一笑以回应。

“叶婆婆……”远远就听到有人喊她。

她偏过头去看，是顾云。

顾云一身警服，在阳光下，身形显得高大颀长，俊朗硬气。

“婆婆。”顾云大步走来，有些急。

叶婆婆笑问：“阿云呀，有什么事呀？看把你急得。”

顾云微微喘着气。他从胡同口一下车就往杂货店这边赶来。

“婆婆，有个大事，也是好消息要和你说。”顾云笑微露出一口大白牙。

“哦，那我得听听。”叶婆婆乐呵呵地说。

“叶初阳找到了。”

叶婆婆怔住。略显浊白的眼眸顿时罩起了水雾。

她话声颤抖着，不敢相信的目光紧盯着顾云。一字一句地说：“真……的？”

顾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知道，叶初阳这个孙子对他有多重要。

叶婆婆再也绷不住了，眼泪直飙出眼眶。

顾云见着喜极而泣的叶婆婆，不免感伤。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

他吸了吸鼻子，镇定说：“婆婆，现在警方已经派人去接初阳回来了。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叶婆婆已经哭很天昏地暗了。只弯身要跪下来，口口声声地说：“感谢你们警察。感谢你们……”

顾云见叶婆婆屈身下跪，吓得忙双手馋着：“婆婆，别这样。这都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

叶婆婆止住哭泣，却满脸是泪水：“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顾云搀扶着叶婆婆坐定之后，才说：“我爸认罪之后，透露了当年拐卖儿童的方向。当年叶初阳和尹山河都被卖到中海市去了。我们警察派了专人去寻找。后来辗转才找到。”

“中海……那么远。”

“是呀！挺远的，不过能找回来已经是万幸了。”顾云感叹。

“怎么这么说？”叶婆婆问。

顾云摇头叹息：“和初阳一同被拐卖到中海市的尹山河就没有初阳的好运了。他在两年前已经死了。”

“什么？”叶婆婆一愣。

顾振感到无比遗憾：“尹山河在中海市被一户有钱人卖回家当儿子了，只是后来在两年前得病去世了。”

“那初阳还好吗？”叶婆婆急切想知道叶初阳的情况。

“初阳还好。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初阳也被中海市一户人家收养了。貌似生活过得还挺好的。”

叶婆婆心安下来，默默拭着泪：“那就好，那就好。”

“那婆婆就这样了。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好，好，好，麻烦你了。”叶婆婆感激万分。

“没事。”

自那天过后。叶婆婆每日每夜都在期待着重新见到叶初阳那天。

她将之前陆小锋和莉莉安住的小阁楼打扫出来。想着叶初阳回来能安心住下。还特地买了新的床上三件套，给床被铺换上新的。

叶婆婆满心期待地等待。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过去。

一连下了几天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在周末这两天难得放晴。

雨后秋意渐浓，冷空气也随之来临。空气间都沁的丝丝凉意。胡同里的人已经穿上毛衣了。

叶婆婆早起，推开窗看着秋霜弥漫的胡同，凉风灌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天气冷得突然。

叶婆婆穿了件针织白毛衣，拄着拐杖去开杂货店的门。才开门不久，就见顾云和江宇匆匆朝她跳来。

她顿时明白，喜笑颜开地迎上去：“是不是有消息了？”

“初阳回来了，凌晨出发回来的，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回到了。”顾云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是自己的儿子要回来。

叶婆婆激动得双手颤抖，眼眸又蒙起水雾了。她敛去激动的神色，故作冷静地回到屋里头去。

江宇不解地问：“婆婆你要干什么？”

叶婆婆笑很灿烂，露出一口稀疏且不太完整的牙齿：“我要给初阳包饺子。初阳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包的饺子了。”

江宇失笑。他看向顾云，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婆婆这么开心，我也跟着心情好起来了。”

顾云搭着他的肩说：“是呀。儿子能翻案。孙子又找回来了。婆婆的人生应该没遗憾了。真替她开心。”

叶婆婆虽然人老，但手脚依然麻利。很快就包好了一盘饺子，饺子边都很捏着很精致的花边。

胡同外头头汽引擎声响起。一听到声音，叶婆婆立马飞奔出去，还忙了拄拐杖，差点摔倒。

还好顾云和江宇眼疾手快，将叶婆婆及时扶住。

“婆婆，你小心点。”顾云嘱咐，将拐杖递过去。

叶婆婆有些手忙脚乱：“我太急了。”

正说话间。门外一抹高瘦的身影缓缓走进来。叶婆婆眼睛被泪水模糊，无法聚焦看清那抹身影。

她被顾云和江宇搀扶着过去。距离拉近，叶婆婆眼睛终于聚焦到那人身上。

长得高高瘦瘦，身形颀长，眉眼清秀如画，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炯炯有神。眉宇间与他父亲叶长安颇是相似。

上身纯灰色连帽卫衣，下身蓝色直筒牛仔裤，脚下一双干净的小白鞋，看着阳光爽朗。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眼眶里擎着泪水的老人，不知说点什么。

叶婆婆猛地一下扑到他身子，顿时痛哭流涕起来。叶初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叶婆婆抱着自己痛哭。

顾云和江宇看到这一幕，内心瞬间柔软如水。那一刻他们两个人大男人都变得无比感性。

哭够之后，叶婆婆泪眼紧紧盯着叶初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

“孩子啊。你都长那么大了？你还记得奶奶吗？”叶婆婆擦着泪水，笑说。

叶初阳抿着唇，许久才说：“奶……奶。”

这一声奶奶。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中听见到。如今在现实中听到。却无论如何都让她有一种不真实，在梦境中的感觉。

门外又走进一个人。顾云抬眼看去。见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打扮很贵气的女人。妆容精致，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岁数来。

“你是……”顾云问。

那女人礼貌性一笑，说：“你好，我是褚年的母亲。”

“褚年？”顾云疑问。

那女人旁边的民警，是去中海寻找叶初阳的警察。找到人之后一路送回来的。他说：“叶初阳被周女士收养了，改名叫褚年了。”

“原来是这样。你好。”顾云伸出手。

那女人极轻地虚握了一下顾云的手，很快又收回去。目光有些傲慢。

顾云有些尴尬，但只能勉强地扯了笑。

叶婆婆拉着叶初阳到餐桌翻下。亲自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递到叶初阳面前。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奶奶包的饺子。”叶婆婆迫不及待地想看他吃。

叶初阳眉头微皱，有些难为情地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饺子。

“怎么？不喜欢？”叶婆婆察觉到异样。

“不好意思。”说话的是叶初阳的养母，周女士。

她从容而优雅地走过去，坐到叶初阳旁边，说：“老人家，不好意思。年年从小肠胃就不太好。不能吃这类东西，会闹肚子的。”

叶婆婆愣了愣，看着叶初阳旁边那个贵气优雅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凉。

叶初阳看着周女士，喊了声：妈。”随后以商量的口吻说，“我觉得我吃一点点，应该没事。”

周女士眉头一拧，语气微厉：“你忘记医生说过什么了吗？你不要命了？”

叶初阳瞬间耷拉下脑袋。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叶婆婆，默然不语。

周女士皮笑肉不笑：“老人家，你看这饺子还是算了。来的时候，年年在服务区吃过早饭了。并不饿。只是浪费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实在不好意思。”

叶婆婆嘴角抽了抽，勉强笑了笑，说：“你是……”

周女士慈爱地看了一眼叶初阳，摸着叶初阳的头，说：“我是年年的母亲。虽然年年是收养的。但我待他像亲生一起疼爱。现在我们的关系和真正的母子没什么分别。”

叶婆婆听到这些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不上难受，但也绝对不开心。

她很感谢眼前这位女士对自己孙子的疼爱。只是她不希望自己孙子把她，把自己的亲人都忘记了。

叶初阳抬头看了看养母，又看了看叶婆婆。纠结了一下，才说：“妈，我能和奶奶单独聊聊吗？”

周女士眼神一冷，有些不悦。眉头却微微舒展开来。她干笑着，说：“去吧，妈妈就在这等你。”

叶初阳点头。

叶婆婆望着叶初阳，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被叶初阳搀扶着到了杂货店门口。

门外秋风清凉，吹得落叶纷飞。阳光下黄叶在风中打转落下。

叶初阳望着落叶随风落地，神色复杂。叶婆婆目光慈祥地注视着他。

“奶奶……”叶初阳转过身来，“其实，奶奶。我对胡同的记忆已经不深了。”

叶婆婆闭了闭眼睛，她早该想到了。

“奶奶……对不起。”叶初阳愧疚地低着头，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