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草丛里钻出四十来号人，脸上都是重获新生的欣喜，唯独一个妇人神情悲伤，茫然地抱着一个孩子。原来刚刚那些红巾军过来时，孩子突然哭闹，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孩子的鼻与嘴，等到危险解除她松开手，就发现孩子早已没有呼吸了。

这位年轻的母亲木然地走在人潮中，没有哭，更没有笑，那是一种最深沉的绝望与自责。

所有人在讲起这位年轻母亲时，都不忍心苛责，觉得她是个可怜之人，因过份恐惧无意识地害死了孩子，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但马家三口却就在这位年轻母亲旁边谴责起来。

“为了自己活命杀死自己的孩子，这简直就是畜生啊！”

“就是啊，虎毒不食子，这人连老虎都不如。”

“这样的人啊，就应该自杀谢罪，才能洗清身上的罪孽。”

马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语，秀足了道德优越感，仿佛这样他们就高人一等了。

马竹英说道，“你们别说了好不好？人家心里正痛苦着哩。”

马家三口都瞪向马竹英，眼里尽是不满。

“一个只顾着自己逃命，连亲爹都不管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这个窝里横的大哥，马竹英可没想过给他面子。

“你……”，马家宝被呛得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的母亲开口了，看向马家宝，问道，“你说，我只有自杀才能洗清身上的罪恶，是吗？”

“是啊，没错！”马家宝一肚子火，这句话脱口而出，压根没想过这么说的后果。

马竹英听出了那年轻妈妈的不对劲，“这位姐姐，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你又不是故意的，你是不小心，能有什么罪恶？你不要乱想啊，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人了，早就没人了，我男人半年前就不要我们了，哪里还有什么家人？”

马竹英眼里含着泪，无奈的摇头，这个年轻的母亲现在是最需要亲人的安慰……这个女人也太惨了。

听了这个年轻母亲讲话的人，无不神色悲伤。

马家宝说，“你老公不要你，肯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够好，再说你现在捂死了自己的孩子，你老公更加不能要你了。”

这个女人突然就停步不走了，嘴角溢出鲜血，嘴角勾勒出古怪的笑容，对怀中已死去多时的孩子说道，“宝宝，你走慢点，你一个人在地下太孤单了，娘亲来陪你。”

“不好，她咬舌自尽了！”楚重九纵身一跃，直接跳到这女子身旁，用手迅速捏住女人下颌骨，以阻止她再咬。

但是很明显晚了，这女人的嘴里已全是鲜血，舌尖已几乎被咬了，只有薄薄的一层皮与一根青筋连着。

“重九重九，她还有救吗？”

楚重九摇了摇头。

马竹英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肩膀不住地颤抖。

围观群众见有人死了，无奈地摇头，继续往城里走去，没有人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停留下来处理后事。包括间接诱发了这个女人自杀的马家宝也旁若无事地走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菅，死了一个老公不要的女人，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马竹英说，“我们埋了她吧，总不能让她曝尸荒野。”

楚重九跑回刚刚藏身的草丛，拿起那红巾军士兵的刀，砍了一颗树，将树干削成了铁锹的形状，然后找了个高一些的地方开始挖坑，费了近一个时辰才挖好了一个坑，马竹英则在一旁用茅草编织了两块席子，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用茅草席子裹了起来，算是有了棺材。

掩埋好尸体后，楚重九削了两块树杆，插在坟头，权当是墓碑了，但不知这可怜女人与孩子姓名，上面木头墓碑上只能是空着。

做完了这些，两人也往城门走去。

走到城门附近，楚重九就看见城门口竟然站了两个朝廷的士兵，竟然盔甲整齐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人感觉刚刚的红巾军入城的事好像是一场幻觉。

见到楚重九与马竹英过来，一名朝廷士兵过来搜身，问明了进城的原因，家庭住址，便放行了。

等跨过城门，就发现了城里与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这通常来说，造反起义的队伍只要一路过，那肯定是到处放火烧房子，但这次没有一处房子被烧。

只是靠近县衙周边的大户人家不让人进去，有些大户人家门口还有尸体被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