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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人(4 / 5)

作品:《残枪

在狩猎的过程中,他们有闲下来的时候,走到山山岭岭间,香草有时会唱一首歌:花开了,花谢了,果子长大了;风来了,雨来了,果子成熟了;叶飘了,雪落了,新年来到了……这是一首当地山歌,野性中带着对生活的期盼。南山的王伏生有时会被香草的歌声吸引过来,王伏生因为在南山,不经常和两人在一起,他的出现,自己就觉得和两个人有些生分。他羡慕地看着两个人干这干那,不停地用舌尖扫荡着自己的嘴唇,一副眼馋的样子。

有时,王伏生不在南山狩猎,每天都跑到北山来找两个人,听两个人说说笑笑,就是出现猎物,王伏生也从来不出枪,似乎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陪护两个人。王伏生天生内向和他父亲山带王的性格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他父亲之所以选择了自己独自守住在南山,就是想独来独往,独享南山的猎物。时间长了,王占河和杨老六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山带王。山带王有野心,可王伏生没有,一副平安无事,无欲无求的样子。

直到太阳沉到西边的林子里,王伏生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北山,回到南山中去了,有时,他就那么空手而归。杨槐和香草每人背着沉甸甸的猎物,满载而归了。香草的山歌伴着晚霞在山山岭岭间流淌着。

香草的父亲在枪炸膛事件中,突然离去了。在荒山野岭的大金沟,一个未满成年的女孩子,担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面临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大金沟这三户人家,是一起逃荒来到这里的,他们的团结相互帮衬的精神仍在延续着。因杨槐和香草都住在北山,两家的房子也是毗邻而建,杨槐便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照顾香草一家的担子。

每天清晨,杨槐去山里狩猎了,他都会站在香草家门前等香草,香草拿着枪从屋里跑出来,带着一身的暖气,然后唱歌似的说:杨槐哥,咱们走吧。

一天的狩猎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不论一天狩猎多少,杨槐总会把自己打到的猎物分出一部分给香草。起初香草不要,杨槐就着急地说:你爹不在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你我干啥。

香草便红了脸,低下头把猎物接了。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把杨槐当成了遮风挡雨的一棵大树。有许多次,在山上她遇到困难,都是杨槐解的围,只要有杨槐在,她心里就踏实。

有时两个人回来得晚一些了,两家人便集体站在门外等,一直看着两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所有的人才长出一口气。

年节时,两家人会聚在一起吃顿饭,这是两家人最幸福的时刻了。

杨老六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香草妈就小声地说:老杨大哥,孩子一天天大了,香草爹也不在了,以后咱们两家的事,还得靠你做主哇。

杨老六就敲敲腿道:俺们都老了,这爬山涉水的活是干不动了,以后就指望孩子了,要不就这样吧,等再过年,就让两个孩子把亲成了,咱们两家就真的变成一家人了。

杨槐和香草听了父亲的话,都把头低下了,一副脸红心跳的样子。

如果没有九一八事变,一切都将依着父母的意愿顺风顺水。九一八事变之后,一切就都乱了。山外先是来了日本人,后来山里又多了抗日联军,日本人就封了山。猎是打不成了,无法生存的三户人家,在一天夜里,背上全部家当,像来时一样,他们集体逃出了大金沟。走出大金沟他们才知道,山外的世界也变了,到处都是日本人,没有他们立脚的地方,有许多人背井离乡离开了故土,南下山海关,开始了迁徙流亡的日子。他们三家也随着流亡的人群,又逃回到了关内,最后在冀中山区一个小村落里落下了脚。

他们从猎人又转变成了靠给大户打工的日子,这种转换有些艰难,也有些不适,好在日子还是日子,不论怎么艰难,日子还得过下去。王伏生的父亲山带王憋气得很,他过惯了在山里无忧无虑,自己管自己的日子,他重新又过上了吃别人饭的日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整天站在村街上骂骂咧咧。那会,整个冀中处于一种无**状态,一会国民党,一会共产党,国共两家正处于合作时期,说是合作只不过是枪口一致对外,还没有真正地合作到一处。村里的事情有保长出面打理,国民党在时有国民党保长主事,共产党在时有共产党推举的保长主事。你来我往,混乱得很。

有一日,山带王又在村街上发牢骚,正好被乡保安团的人听到了,不由分说用**子砸倒在地,山带王口鼻流血,他是爬着回到了家中。他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昔日在大金沟风光无限的山带王,含冤带恨地病在了床上。他咽不下这口气,可又奈何不了这个世界。他已经不是在大金沟里百发百中的那个山带王了,他想用猎枪把这些烂人都像猎物似的射杀了,可惜他已经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力了。于是他就恨,恨自己,也恨王伏生。王伏生一副天生胆小的样子,他袖着手愁眉苦脸地看着病在床上的父亲。在那一刻,山带王明白了一个道理,山里的世界和山外的世界已经非同日而语了。要想让自己过好日子,过上平稳日子,就不能让人欺负。指望自己是不行了,只能指望王伏生了。于是村子里又一次过队伍时,山带王把王伏生叫到床边说:伏生,你当兵去吧,最好混个一官半职的,只有这样,咱们家以后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王伏生本来不想去,可山带王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余地。山带王是固执得出了名的,只要他认准的事,就是一头牛也拉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