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变味了，就像是意有所指。

旁边倚在沙发上编头发的灰谷兰闻言抬眸，露出一副“你的目标果然是我”的了然表情。

“灰谷君，我们之间有误会。”我竖起手作发誓状，“你放心，我对你和龙胆君都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上有没有纹身？”

“有。”灰谷兰单手托腮，“哪个不良没纹身？”

“那是什么形状的纹身？”

他又避而不谈。

“芙柚子小姐，你帮我编辫子吧。”

“哈？”

我还没答应，他已经将编了一半的麻花辫散开了。

“编的好看，就给你看——”灰谷兰手指在自己的身上指了一下，“我的纹身。”

然后他将整颗脑袋都凑了过来。

……真自觉。

跟我以前一样，自己偷懒，就让兰先生替我编。其实是无理取闹，因为兰先生非常忙，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很包容。

不仅是麻花辫，他会各种编发，盘发和扎发，这些全都教给了我。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像他对我那样，在深夜为另外一个男人编头发。

“灰谷君，你和龙胆君被退学后，有没有填报新学校？”

“无哦。”

“国中就休学，这样好吗？”

“芙柚子小姐不也在休学，这样好吗？”灰谷兰啧啧道，“高中才是人生的关键阶段吧，不要走错路哦。”

“我不会走错路。”我毕竟是来自十五年后的人，大学都毕业很多年了，“我是泉心的第一名。”

“那我是洛山的第一名。”

“你知道洛山？”

洛山是京都的高校，洛山高中的赤司征十郎与我算是发小。

“知道啊。”灰谷兰叹气，“上一次被条子抓就是在洛山。”

“什么条子！那是警官。”我纠正了他的措词，“警官为什么抓你？”

“我没钱坐车，跟洛山的一个学生收保护费，结果他家的保镖都在附近，那个小子坚持要报条——”

我用力一拽他的辫子，灰谷兰吃痛地嘶了一声，改口道，“坚持要报警，我就被抓了……轻点，拽秃了就不俊俏了。”

“因为我年纪小，警官说了我几句就放了，我出来后把他的车子刮了。”

语气里竟有几分得意。

“你还真是恶劣。”

“因为我是不良嘛。打架，收保护费，以后还会做更多恶劣的事，这是我的生存方式。”

灰谷兰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的时间格外长，超过了一次正常的回望，更像是一种审视。

“怎样？芙柚子小姐，你还对不良的纹身感兴趣吗？”

“感。”

“别感。”他突然收起嘴角的玩味，拽回自己的辫子，“我不想跟你玩，也不想给你看。”

我纳闷，只是看一下纹身图案，很复杂吗？

难道是什么小猪纹身，不好意思见人？

“你们俩真够无聊的。”灰谷龙胆洗完出来了，他没吹头发，随意地擦了擦头发，将毛巾扔在了加贺身上，“这家伙有什么用，你也该说了吧。”

“我要让他协助我去教训一个人。”我选择长话短说，“我店里的一个客人被家暴，我想让对方感同身受。”

加贺虽然是个垃圾，但手下小弟众多，足以用来唬人。

灰谷龙胆说：“你也不怕他突然醒来。”

“你提醒到我了。”我摘下手上的戒指，旋转了一下，露出了一根针，然后扎进了加贺的脖子里，“麻醉持续的时间是六小时，醒来后也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麻醉剂？”灰谷兰饶有兴趣地评价，“芙柚子小姐，你还真有创意。”

“不是我的创意，是别人的创意。”

藏有麻醉剂的戒指，也是兰先生的设计，他总是把防身的利器藏于看似无害的物品里。

“恕我直言，能想出这种创意的人，”灰谷兰口不留情地说道，“阴险狡猾，又明显要讨女生欢心，多半是个欺骗感情的家伙——阿嚏——阿嚏——”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好端端的灰谷兰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哥，你不会感冒了吧。”灰谷龙胆随手扔过一条毯子。

“没有。”灰谷兰接过毯子裹上，“肯定是哪个混蛋在说我坏话——阿嚏——”

“还说没有。”灰谷龙胆铺好沙发先躺了进去，“床给芙柚子，你和我睡沙发。”

“沙发好小~”

“你还挑！”

在兄弟俩的斗嘴声中，灰谷龙胆沉沉入睡，灰谷兰却精神抖擞。

他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着在夜色中静默的城市。

“你在看那座灯塔吗？”我小声问他。

灰谷兰诧异地回眸，“我在看灯塔下面的东西。”

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没发现可以欣赏的景物。

“你看不到吗？”

我摇了摇头。

“砂石，灰尘，被清理掉的垃圾，流浪的人。工业时代真冷漠，那么多东西，芙柚子小姐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哲学。

“也对，这些本来就是城市里不受欢迎的存在，就像不会有学校欢迎我这样的学生，没办法哦。”

“……”突然扯上学习。

我移开视线，看向地上的影子。

影子有两个，一样孤单。

突然，旁边的影子里跑出了一只兔子，然后变成一只鹰，一只豹子，一只马头，一条蛇。

手影不断变化，最后是一朵花的形状。

“花送给你，纹身就别看了吧。”

灰谷兰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专注于地上的手影游戏，仿佛过去和未来都与他毫无关系。

“既然这样——”

我伸出了手，缓缓往前移。

然后投在地上的，我手的影子，摸到了他影子的轮廓。

“那我帮你。”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我的手指真的碰到了他的脸，少年皮肤细软，莹白冰凉，恍惚间让我想起冬日里落于我指尖的雪花。

“灰谷君，我一定会把你送进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