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逃了许久才敢钻出地面，化作了人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嚯！这年头的地仙都如此年轻啦？”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正是之前那位仙岛附近等着见上神的枯瘦老仙。

第一次被人称作地仙，又听闻他称赞自己年轻有为，桑落赶紧挺直了腰身，端出一副正经神仙的端庄姿态来。

原本还有几分敬意的老仙待看清桑落之后，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对她的态度矮了不是一星半点。

“你这小小仙娥，实在是荒唐的很，胡闹得很哪！”

“我？小仙娥？”

“可不就是你！休要抵赖。老朽虽说年事已高，这眼力却是极好的，一早的时候我亲眼瞧见你腾着云从仙岛出来的，连个云都驾不好，还能做着什么！”

老者数落的正起劲，桑落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去，眼力好？方才不知道谁还唤作自己地仙呢！

讲到激动处，那老仙竟要抡起他的拐杖就要向桑落打去，嘴里越发忿忿道：“身为仙娥不守着自己的本份，竟自己到处瞎胡闹，还要累的上神亲自去寻你，你这为奴为婢的脸面呢，你这倒是安的什么心哪！”

桑落慌忙避开，只断断续续听得什么仙娥，上神的，越发奇了，也顾不上生气，忙问道：“上神？哪位上神？”

“在这溟沧海还能有哪位上神，自然是扶桑宫的玖玄上神哪！老天啊！身为仙娥竟连自己侍奉的仙君的名号都记不清楚！真真是世风日下啊！”

“你亲眼所见？玖玄上神？他从扶桑宫出来了？”桑落被玖玄二字炸的脑袋都要开花了，只揪着老者的衣领迫切地问。

枯瘦的老仙被她拽的云里雾里，胡子都要吹飞了，怒道：“放肆！你！你这个无理的丫头，自然是千真万确。不光是我，这周边多少小仙都亲眼所见。我等在此处守了不知多少年，只为得见上神尊容，怎么会看错！你当我等与你这无畏小辈这般无知……”

老者还待再说，却不料那小仙娥霍然松手，撒腿就往远处跑去，害的他一把骨头没站稳重重摔在地上。

“哎！世风日下啊！”

半日前。

单调寂冷的扶桑宫里。

玖玄穿了一件素白的袍子坐在敞厅里，手里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幽幽的茶香氤氲着安静的院落。抬眼望去，意料之中，没有那抹明艳的青翠。

灵气枯竭的扶桑宫每逢夜里便会簌簌落下厚厚的雪，日复一日，是天君对他的惩戒。让他日日守着这方死寂的世界。

却不想，桑落出现了。

她显得跟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总是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开心地做一些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她总是在清晨不厌其烦地将落雪打扫干净，露出亭台水榭原本的模样，即使只一日便又被白雪覆盖。

对于她的出现，他有些头疼。他还是习惯她像其他法器那样安安静静待在他的那些瓶瓶罐罐或者匣子柜子里，那样一切才是原本的样子。竟不想，她那么快修成了仙身。

他总想着，若有一天她消失了，世界就清净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一觉醒来就一头扎进炼阁内，他花了半晌的功夫呆坐在敞厅里，也不知想着什么。直到袖兜里的珠子一热，他便匆匆离去了。

桑落循着原路匆匆往小破屋赶去，只是没有再潜入地下。一路上才发现，这只是溟沧海附近一座勉强可以称得上小镇的地方。

镇上稀稀拉拉三两个人影，均是修为低微的一些小仙。人不多，讨论的却是同一桩事——玖玄上神出山了。

“这玖玄上神果真气宇不凡，比我想象的还要清贵出尘些，谁能想到这是个没落了的神仙啊！”

“这你就不晓得了，玖玄上神何等人物，那是多少岁高龄的古神了，说起来在九重天也是极有脸面在的，一时贬黜又有什么要紧，我看那溟沧海异动，这玖玄上神归位的日子不远啦！”

“仙友言之有理，只是这玖玄上神都这般高龄了，还提得起剑吗？他都乘着坐骑出山了，想来他老人家应是大不如前了。”

“哎！”

……

桑落一路上听得起劲，大邸均是玖玄上神如何如何战功卓绝如何如何飘逸出尘。

又有两个女仙并头凑在一处，脸颊红云飞起，正耳语得热火朝天，桑落好奇心起，悄悄朝她们靠近了些。

“仙友此话可当真？玖玄上神这般人物竟已婚娶？可憾我竟生生错过了！哎！快细细说来与我听。”一女仙捶胸顿足。

“那还有假，我亲眼所见，要说这夫人气性也忒大，竟一时想不开自云头一跃而下，一头扎进溟沧海去了呢！这上神的感情果然浓烈！”另一女仙啧啧称叹，面上一副“亲眼所见”的得意之色。

“哇！得上神垂青，这位夫人必然风华绝代非常人可比了？”

“说时迟那时快啊！当时只大概瞧着身段婀娜，容貌俏丽，不及细看，她便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去了，接着就瞧见上神急急追了出来，啊！甫一出山便是如此……”

桑落顿时无语扶额，不用猜，他们口中这位壮烈投海的上神夫人，便是不才掉下溟沧海的桑落本人无疑了。

那“亲眼所见”的女仙话音未落，余光瞥见桑落这边，嘴巴惊得都来不及合上，急忙推肘撞了撞同伴，二人直直朝这边望过来。

桑落一时浑身上下写满尴尬，在此众人眼中，她先是地仙又是仙娥，这会儿摇身一变竟又成了上神夫人。

“窈窕身段，俏丽容貌，青翠衣裙，您是……”说着那两女子就要失声尖叫起来。

桑落灵机一动，冲二人拱手作揖，悠悠然道：“误会误会，吾乃此处地仙，打扰打扰。”言罢，干净利索地掏出遁地珠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