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是不可能淹死的。

不过是因着谢祄才将将要入扬州地界，太虚幻境中就有人忽然心惊。

掐算了好几回，又算不出具体什么事，只算出若由得谢祄再入扬州，她这一番苦心谋划尽皆付诸东流不说，恐怕几千年的修为，都要悉数化为虚无了。

千年日升月落，于如今的阿拉或许与白驹过隙也无甚区别。但对于绝大多数生灵来说，却已经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了。

也难怪她不甘心。

也难怪她分明极忌惮谢祄身上那点蹊跷，还是忍不住要出手。

恰谢祄如今又在水上，恰甄三又叫谢祄落入水中。

镜、花，水、月。

水里便一如镜中，恰是她能最大限度发挥自己力量的地方。

可不就当机立断了么？

——确实也该当断则断了。

阿拉之前一直在犹豫。

明明耗费无数时光、不惜一切代价，换来谢祄另一个机会的，是他。

结果犹豫不决于到底要不要为谢祄谋划长生的，也还是他。

毕竟长生路，道阻且难，而人心易变。

即便如阿拉这般，只差一点就能修成身同世界大圣人的，也没把握一定能护持得谢祄寿数永长、又此心不变。

他甚至连自己能否做到莫要“等闲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都不确定。

虽说犬类天性忠诚，阿拉在只是阿拉的时候，也确实对谢祄很忠诚。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只谢祄自个儿那么觉得的。

但阿拉曾经在时光中迷失了无数年，在没有谢祄相伴的那些日子里，他曾化作蜉蝣，朝生暮死、譬如朝露；也曾化作星辰，沧海桑田何足道？斗转星移若等闲。

作为狗的那九年，相对于那么漫长的时光，连眨眼刹那都远远算不上。

纵然阿拉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强大自身，宁可损失了无数修为，也要回到谢祄身边，改写他的死局。

重逢这些天，也一直蠢蠢欲动着，想要护持谢祄与他同寿。

但，一个是长生路，险而又险、难上更难。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足够的运道，稍微一着不慎，恐怕连阿拉都只能落得个随着一道化作飞灰的下场；另一个则是，阿拉听说过甚至亲眼见证过不只一回，曾经深厚无伦的兄弟情谊，却在太过漫长的时光中淡化、磨灭，甚至反目成仇。

阿拉不怕化作飞灰。

事实上，当第一次从蜉蝣星辰的轮回中挣扎出来，回忆起自己最初只是阿拉的时候，若非还有改写谢祄死局的执念吊着他不苟也得苟，阿拉早就宁可飞灰湮灭，也不愿意再经历轮回迷障。

可阿拉不愿与谢祄为仇。

只是想一想那种可能，都觉得难受。

阿拉差一点，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放任谢祄老死，而后在他死后将他的魂灵融入自身小世界。

那样的话，即便轮回后的谢祄已经不是现在这个谢祄，但只要阿拉愿意耗费修为与精力去护佑他的灵魂不受损伤，漫长岁月，无尽轮回，灵魂的本质不改，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是和最初的谢祄极尽相似、甚至一般无二的。

就像某位身同世界大圣人境界的家伙，为什么会选择用梦境构筑世界，又任由梦中世界那些明明是经由他创造的生灵，肆意称呼他这个创世神、造物主为“盲目痴愚之神”？

为什么明明梦醒灭世会受影响的只有梦中生灵，这个被自己的绝大多数造物敬畏厌憎的家伙，却比那些生灵更害怕梦醒？

甚至因此纵容那些所谓的“新神”，将自己从普通造物中驱逐？

明明那些所谓“新神”，与那家伙，也不过大一点的蝼蚁。

——还不就是因为那家伙心爱之人的灵魂，就轮回在他梦中！

梦中相遇，即便盲目，即便痴愚，那家伙也能分出一点点本源，在梦中拥抱心爱的灵魂。

可一旦梦醒灭世，生灵湮灭，纵然还能护持最心爱的那个灵魂，也没把握彻底的、一丁点儿伤害都没有。

所以那家伙会因为初遇时，阿拉差点把他从梦中惊醒，而暴怒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