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今年地里才刚收完，还没顾得上树上枣，正好能现打下最好的供贵客尝尝鲜。

谢祄也不是个习惯早睡的，又正好奇这父子目的，也就应下。

那中年人便就着月色，打下好些枣子，又在井口边细细洗干净了端上来。

谢祄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发现这枣子看起来虽不如他在后世吃的那些山东大枣个大饱满，却果然香甜得很，更有一股子现代用多了化肥农药之后很难得的纯正枣子香味儿，便咬了一半吐在掌心喂阿拉，复又拿起一个，同样兄弟两个你一半、我一半地分吃着。

连吃了有十好几个，谢祄才想起来自己袖袋里头也坠着些零嘴儿呢！

便也取了好大一捧出来，与公孙父子分吃。

因松树一般都是二十几年才能结子，而二十几年的松树能长多高？

不说棵棵都如之前那松林里的一般，抵得上三十个成年人身高总和，这抵上十二三个总是有的。

是以如今松子竟也是一种珍贵坚果，公孙老丈一辈子也就得了儿子孝敬才吃过两三回。

况谢祄这松仁又格外好一些，一时父子两个也是赞不绝口。

偏又不敢多吃。

谢祄正让他们，忽耳朵一动。

却原来，是那屋里头，公孙家婆媳二人正取了平常舍不得用的好被褥铺张待客。

因这枣树离那屋里足有十几米，又门窗紧闭的，那媳妇一边干活儿，一边就忍不住可惜：

“之前那好明晃晃的金子，足有黄豆大小呢！俺们家大哥早些年拼死拼活的，也攒不下这么一颗珠子来。俺瞧贵人又不看重那个，又是真心给俺们的……”

她婆婆却是个沉默寡言的，凭她怎么说，只不吭声。

若不是屋里头分明有两个心跳、两道呼吸，谢祄都要以为只得媳妇一人自言自语了。

直到那媳妇扯到“好歹俺们也这样诚心招待了，前日枣娃来家都舍不得吃的大肥鸡，都供给他喂狗儿，哪里就不配这么一颗金珠子”，才听得一个苍老的女声呵斥：

“说得什么话！你公公和你男人明知道这位不是枣娃之前提过的县学先生，还巴巴迎进来招待，为的什么你不知道？

好歹你家祖上也一般出过四品大员的，眼里别只盯着那点金银！

人家堂堂二榜进士，难得来的时机又这般巧，明儿就是枣娃来家的日子——

你我多用点儿心，留着人家多住一日。叫枣娃有幸请教两句，不比县学里头那些举人、同进士的先生强出百倍去？”

“不定只因着，来年枣娃也能顺利过了秋闱那一关！

即便不能，装进脑子里的学识，可不比转头终归要花耗干净的那点子金银强？

我们如今这日子是比不得往日，连你公公都没赶上什么好时候，一辈子就困在那十几亩地里头了。可好歹你男人和儿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公孙家从没一日叫你饿着过不说，如今眼看着枣娃更是要有出息了。你平日学学那些村妇的口音也罢了，可别学人家那股子掉进钱眼子里头去了的短浅贪婪来！”

谢祄没想到这公孙家祖上还有过那样风光，更想不到之前沉默得叫他都以为是个哑巴的老婆婆，一张嘴却就和机关枪似的，着实厉害得紧。

那媳妇直面这把机关枪，感受只会比谢祄更深刻，一时再不敢出手，只麻利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