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祄却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的，是个随时会喷吐生化武器的小炸弹，出了城就将少女从幔卷里放了出来，这才劝她：

“报了仇就好好活着，做什么想不开非要给仇人陪葬？虽然叫我撞见了，恐怕还不一定能让你好好活着，毕竟要先查一查那被你杀了的到底罪至死否。若他罪不至死……”

谢祄还未说完，少女就愤愤打断他：

“那蔡贼不该死？若非县令、知府等都羡慕蔡家豪富，又畏阁老权势，蔡家老贼早该枭首几十回了！哪里能容得他活到害我父亲性命？”

这少女容貌看着也颇秀丽温雅，不想性子却又干烈、又爽利。

叫谢祄踩了心头刺，也顾不得声带刚才伤着，咽口水都火辣辣痛着，将她家和那蔡贼的仇细细说来：

却原来在一年多前，这少女的父亲被那蔡姓富豪驱使奴仆殴打致死，起因不过酒后失言、开了两句玩笑，且还不是跟这姓蔡的说的、甚至完全不知道这姓蔡的在场，不过是倒霉偏叫这姓蔡的恰好路过听到、还不巧触动了这姓蔡的不知道那根神经……

如此便被打死！

不只被打死，死后还有冤没处诉！

这少女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也不是那种父亲死了只管自己脑袋一缩的王八性子，架不住如今这世道！

足足告了一年状，从县里告到巡抚衙门，根本就没人肯受理，更有那一等自以为和光同尘、但仍留人心的，反过来拦着、逼着他们，不让进京，且还劝着：

“不让你们进京告状，你当是害你们？这可都是为了保全你们啊！蔡阁老简在帝心，女为宠妃，儿尚公主，能叫你们进京告他族人？早早熄了这份心思！活着不好吗？何必非往那败家灭门的路上走！”

说到此处，少女忍不住“呸”了一声：

“皇帝和蔡阁老怎么样，我还没见识到；这起子欺下媚下的昏官，那副枉法惰职的嘴脸，我却是受够了！

但凡里头有个肯秉公执法、为民做主的……

不，甚至都不需要多么公道，只要稍微对得起一身官皮，肯略略敲打敲打蔡家老贼，不叫他肆意妄为到一句无心之言就要殴人致死的地步……

我父又何至于那般！”

说着，狠狠一抹想起亡父就忍不住的泪水，恨声瞪向谢祄：

“你说，先要查一查我杀了的到底罪至死否？若叫那些昏官说，蔡家老贼自然是万万不该死，也万万死不得的——

只有我，才是罪该万死罢！”

谢祄：“……”

谢祄想起自来了此处每常所见的，席方平此前经历的，并二郎神审诸阴官审出来的那些……

他自己都是心头一阵无名火起，自然不会计较这少女凶巴巴的模样。只温声道：

“人间也未必没有清官。不过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也就不用去找。”

抬头四顾，见不远处就有一座寺院，便当先一步，又示意少女跟上：

“歇息片刻。等一会儿日夜交替之际，我再将夜游神喊来问一问。若你所言果然属实，我自当将你好好送归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