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三年前也是和林如海说过这事儿的，不过回来之后，好像还没想起来问一声？

饶是谢祄这么狗一男人，这会子都生出几分尴尬来。

好在甄封氏没有参加这次故事会。他尴尬了一会儿，就又看开，还帮兀自哭得止不住的娇杏解释了一番缘由，听得众人对那些祸害妇孺的畜生越发痛恨。

尤其贾琏薛蟠商三娘这样的，或者想着家里的小姑娘，或者看着眼前的黛玉原方平，对那些拐卖虐待婴孩的，更是狠毒到十二分。

也惧怕到十二分。

像薛蟠，说来好笑，他如今怕得都不敢再琢磨着怎么甩开长随小厮们，独自去潇洒了。

对下头的弟弟妹妹乃至商三娘这个在他眼中格外柔弱的小姐姐，也是怕得呀，就连在家里，都不敢叫他们独自出现在外院。

不过这种怕呢，就和寻常怕只蟑螂之类的差不多，怕也是很怕的，尤其怕它们钻到自己心爱的衣裳书籍里，不拘哪里啃坏了丁点，就要心痛坏了——

但这种怕，绝大多数时候，是和痛恨，且恨到一脚丫子踩死了事，是合在一处的。

怕得越是厉害，越发必要一脚踩死踩稀烂了才安心。

现在大家伙儿，差不多就都是这种心态。

却是扬州那雪来得稀罕、去得也稀罕，暴风暴雪接连数日，转眼就又放晴。

虽不是寒冬骤夏的那种晴法，只正常扬州冬日晴好的天气，一连又是十来日，再加上暴雪里死的九个里头倒有八个蹊跷，就是那个认不出身份的老乞婆，如今也是传说什么的都有——

是以江南富贵人家，自甄家起，这一番赈济就都格外舍得；又经手的管事人等，这些日子也听足了因果报应，虽不定个个都因此就肯信服阴司，到底不敢在这时候犯众怒，因此赈济时又比往常都更落到实处些。

再加上官府也有所使力，如此不久，受灾的百姓都安顿了个七七八八，至于官道各处积雪等也清干净了。

扬州那段水流倒还冰着，眼瞅着今冬都未必能化开，到底近处出行，已没太大影响。

娇杏到底惦记家中孩儿。

薛蟠呢，他在林家倒是诸般好，平日有漂亮小妹妹、可爱小弟弟、温柔小姐姐、俊俏表姐夫一道玩儿，哪怕表姐夫有时候傻了点，小妹妹又常常聪明得叫人敬畏不已，不过贾爷爷如今可和气，林姑老爷长得又好，敏姑太太更是又美丽又温柔……

薛蟠只觉得再没有比如今更热闹好玩儿的日子，真恨不得就这么日日聚在一处儿才好。

只不过他终究过了三年亲爹骤然卧床，亲妈又是个一味溺爱他、却没啥主意的日子。别看在谢祄眼底，薛蟠依然是傻里傻气的天真熊娃子一只，其实人家少年人也多少有了点儿顶门立户的责任感的。

林府虽好，不是家园。

别看薛蟠整天傻乐呵，其实这小子天天使唤着下人出门打听路况呢！

扬州城这一段官道估摸着要明儿才能清干净，他这边就先得到消息，且打点起行装来了。

可谓归心似箭，不外乎是。

难得薛蟠也有贴心仔细的时候，虽娇杏不过是暴雪才下那一天，提了一嘴“也不知道大如州那边怎么样了？念哥儿是个乖巧的，就是新得的那两个天魔星，也不知道松哥能不能制得住”之类的，薛蟠竟就记在身上，一得了信，也没忘记与娇杏说，更是拍胸脯保证：

“左右我回金陵去，趁便过大如州也顺路。车马也都便捷。明日出发，表姑祖母您只管人来就是，我保管妥当给您送回去咯。”

说起来，娇杏比他亲妈还小好多岁呢，不过薛蟠自打听说黛玉的算学都是和谢祄学的之后，对这个贾爷爷越发信服得厉害，娇杏既然是他认下的义妹，两人初见之时又就有一道儿将那“凿船水匪”一通痛骂的交情，薛蟠喊起“表姑祖母”也就痛快爽利得很，有那胆敢在他耳边嘀咕什么“原还不也是个奴婢”之类的，也被他一通教训。

因他相待赤诚，娇杏竟也看待他和子侄一般亲切。

闻听他肯相送，也不推辞，不过是连夜赶工，硬是把手里才做了一半的一双儿手套给赶出来了——

却是前儿从谢祄处听来的点子，娇杏先已做了两双半分指的给了黛玉和原方平，这双原就是给薛蟠准备他骑马用的全分指加厚款。这会子虽赶得急一些，针脚仍极细密，又恰恰好合手。

别的不说，骑马时候就比其他袖笼之类的都强许多，叫薛蟠一大早试完，去跟谢祄等人辞行时，虽有那股子别情压着，也仍笑得止不住。

黛玉如今父母俱在，可还没养出那等喜散不喜聚的性子来，虽说先已有了商三娘这样姐姐、原方平那般弟弟，像薛蟠这样的傻哥哥，倒也不是什么非他不可的——

只是到底一道儿住了小二旬，平日薛蟠每每给黛玉智商碾压完，两眼蒙圈一脸敬畏，眨眼待这妹妹依然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