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祄便笑得越发厉害了：

“看，欺负人的下场来了吧？”

趁机便教黛玉几句，有“莫欺少年穷”，有“欺负人要防着人恒欺之”之类勉强还算正经道理的，却也有“真下定了心要欺负人，要么略施展一二手，叫人忌惮又不至于记恨、记恨也下不了决心不惜代价寻仇的，也就够了；要么就干脆一竿子打死，省得打蛇不死随棍上！像这样打不死又一直手贱的，最不可取”之类的歪理。

林如海难得早归一日，原正与张举人在前头书房谈书论画，因听说谢祄连日折腾真又有了动静，可巧两人又正观赏一幅“芙蓉锦鸡图”，索性就一道过来看新鲜，恰便将谢祄的歪理听了个正着。

张举人只跟在后面连连摇头，林如海笑着一步当先：

“叔父这话，可不像君子之言。”

谢祄早从阿拉几下耳朵晃动，就猜到外头来了人。

虽有点意外竟是林如海、张举人，可他既敢当着一竿子丫鬟婆子说，自然也不在乎被他们听到。

左右贾雨村原也不是什么君子，谢祄如今，必要的时候当然也不介意说些冠冕堂皇的，但也不靠走君子路线发家。

尤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教坏黛玉，便越发坦然：

“不说如今，便是纵观历史，几个君子能活到寿终正寝？玉儿又是女孩儿，原就格外难一点。我倒愿意玉儿一辈子只有光风霁月，可惜不能。”

林如海原还只是笑，闻言张了张嘴，又合上，面上就带出几分萧瑟来。

如今这世道，女子可不正是格外艰难些？尤其黛玉又没个兄弟撑腰，日后更是免不了要难上加难了。

原还因着黛玉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略放开了对幼子之死的伤痛憾恨，这会子又加倍翻涌上心头。

林如海长长叹了口气。

贾敏也前后脚过来，只是张举人在，她便没进来。不想也被一道沟起了愁肠。

说起来那孩子也不是贾敏生的，可为什么她对那孩子那么上心？又为什么那孩子夭折之后，她的伤心也丁点不比林如海少？

要知道林老夫人可是没了好几年了的，林如海对后院几个姨娘通房也都淡淡的，即使是那孩子的生母，在他眼里也寻常。林家后院唯贾敏独大，她着实不需要做戏与谁看，也不需刻意贤惠与谁瞧的。

——可不就是因着林家需要香火传承，黛玉更需要个兄弟撑腰杆子嘛！

贾敏在那孩子身上十分用心，却不想林家积攒几代的育儿方法那么多坑，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那些，到了化叔父口中，也那么多不合宜处——

如今黛玉一日好一日，林如海和贾敏也越发不敢想那个孩子，一想起来，便如现下，总忍不住要想着，是不是正因为他们夫妇二人没用心在好处，才叫那孩子落了那么个下场？

一时气氛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