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兄长发现他被江兰亭逼迫，带他离开了逍遥仙宗。

兄长把他带到了一个小村落，抱紧了他，告诉他以后再也不用受江兰亭的桎梏。

却亲手为他套上了手镣。

兄长把他藏了起来，就像是藏一个珍贵的宝物，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却不可能时时陪在他身边。

江微每天睁眼，只能看到幽暗的屋子，以及纸糊的窗子。

只有兄长回来时，他才能听见声音。人来人往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多人从房子旁边经过，与兄长打招呼，却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江微从那时开始，便很讨厌一个人待着，他喜欢热热闹闹的。

所以就算是对兄长，他也能亲亲热热的。对谁他都能撒娇，无论谁对他勾勾手，他都能凑上去，笑着朝那人撒娇。

他知道这样不对。

但他已经习惯了。

不知被关了多久，有一日，一个看起来很快就要咳死的病秧子敲开了门，想在此处借宿一晚。

江止不知出于什么算计，同意了。

那个病秧子当晚，无意中推开了关着江微的门。

那是江微第一次见商无岫。

病骨支离，阴云满面。

这是江微对商无岫的第一印象。

商无岫看见了江微手上精致的手镣，青年把手往身后一藏，笑着对他说：“不要告诉别人你进来过哦。”

这个病秧子是无辜的。江微对自己说，他与兄长对事情不要牵扯到别人。

那病秧子看了他很久，视线描摹着他因被关了太久而有些扭曲的身形，问他：“你疼吗……我是郎中，可以帮你活络筋骨。”

江微笑着拒绝了，把他赶出去。

但第二天，商无岫又来了。

他与江微说了会话，又提出替他治疗。

江微笑容淡了些，摇摇头。商无岫便走了。

商无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连来找了江微半个月。

江微劝他离开，不要惹火烧身。

商无岫却说，江止近些天只有傍晚才会回来，他晚上来，不会被发现。

如此许久。

江微终于肯让他试试。

商无岫的手指瘦削却有力，推拿的效果立竿见影：“舒服吗？”

少年笑眯眯道：“舒服。”

像一只慵懒的猫。

“那我明天还来。”

江微愣了一会儿，没来得及拒绝。

那以后，商无岫又来了半个月，日日为他推拿，对他道：“你的病灶在于长久不活动，若是能出去走走，会好得更快。”

江微沉默，却听见他道：“我能带你出去。”

江微记不清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重见天日的。

他戴着面纱遮掩面上的伤痕，村民们没见过他，把他当作迷路的旅人，朝他介绍小山村的风土人情。

江微和他们相谈甚欢。

商无岫在一旁，唇角挂着笑。

身体里的灵力却忽然暴动。

他难受地垂下头，身后忽然生出了翅膀。

他是凤凰的伴生，却因太久没有修炼，漂亮的翅羽尽数萎缩。商无岫推拿时注入的灵力捆住他的翅羽，染黑它，江微背上仿佛鼓起了一个大脓包。

村民们惊叫着：“怪物！打死它！”

江微的面纱在混乱中脱落。

丑陋溃烂的面庞，显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看着他的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方才还要送给他花的小女孩，面色苍白地缩在一旁呕吐。

这些都是凡人啊，脆弱得一碰就碎。

江微痛苦地压制着身体里乱跑的灵力，想开口让他们快跑，免得自己失去意识伤到他们。

可他刚开口，头上便被人砍了一锄头，虚弱的身子侧倒在地。

他绝望地看向商无岫，想让他带村民们离开。

商无岫却看着那位恰好归来的凤凰，眼神中满是迷恋：“仙长，您看，他以后会更听话了。”

“谁允许你让别人看见他的？”江止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烧光了整个村庄，又给江微套上了枷锁。

江微缩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他留那些凡人一命。

“都怪阿微，”江止的声音里满是遗憾，“要不是你经不住诱惑跑出来，他们怎么会看见你？”

“要不是你露出了那么丑的姿态，他们怎么会想伤你？”

“要不是你受伤了，兄长生气，怎么会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切都是阿微的错。”

·

少年缩到墙角，哭成了一团。

纤细的手腕扭曲地勾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禁锢。

“阿微。”风凛化出身形为他安抚忽然异动的魂魄，轻声唤他，“醒来吧，阿微。”

过了许久，江微才从噩梦中醒来，手臂抽搐着，缩进了怀里。

风凛抱紧了他，在他的眉心印下一吻：“做噩梦了。”

少年缓缓清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逃离了过去。

他艰难地勾起笑容，对风凛道：“嗯，我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风凛的怀抱更紧。

就像是要把江微从过去的磨难中抢回来一般，用尽了所有力气。

他犹豫了良久，最终道：“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可以么？”

江微任由他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痕，笑着道：“当然可以呀。我死之前有段时间，被兄长带到一个小村落里关起来了，商无岫装成郎中来给我治伤，然后把我骗出去，让我露出原型。兄长就把看见我的人都给杀了。其实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想给我个教训，让我不要妄想到处乱跑。其实没什么好哭的，就是……就是……”

他没法轻描淡写地说下去，咬紧了自己的袖角，强忍着不要哭出来。

他说得轻松，风凛却能从听出他隐瞒的事。

为什么江止能把逍遥仙宗的弟子擅自带到小村落？

为什么商无岫会接近江微？

为什么会忽然露出原型？

为什么江止要大肆杀人？

不是江微不知道，只是不想说出来让他担心。

风凛贴着江微湿润的面颊，轻柔而坚定地扯去了他口中紧咬的袖角：“不想笑的时候，你可以不用笑。没有精力听话的时候也可以发脾气。师兄不是江止，你难过的时候，甚至可以打我发泄。”

少年的唇瓣轻轻颤着，忍着情绪问他：“我可以……不用对你笑吗？”

风凛点头。

鬼主面上可怖的魔纹，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温柔。

少年再也忍受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为什么要联合起来骗我……”

“我想出去有错吗！”

“我想做个人有错吗！”

“我对人好有错吗！”

“我好难过，师兄……你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没陪着我啊……”

风凛的指尖，轻轻打着颤，按紧了江微的肩膀。

“不是你的错。”

他的情绪亦不稳，轻轻捧起少年轻轻震颤的头。

“别忍着，难过就哭出来。”

“我讨厌兄长！”少年哭得头昏脑胀。

在思绪的混乱中，风凛微凉的唇贴在他的眼角，轻轻吮去他眼角的泪。

而后轻柔而缠绵地，吻遍他的面颊。

他的亲吻温柔得让人昏昏欲睡，少年很快哭得失去了意识，倒在他怀中，再次陷入沉眠。

“睡吧，”风凛轻柔道，眸光是与声音截然相反的冷冽，“一夜好梦。”

而有的渣滓……就在今夜做今生最后一个梦吧。

·

一夜无梦。

江微醒的时候，眼角还有些湿热。

不是泪水，是风凛给他敷眼睛的绸巾。

少年有点难为情，不肯睁眼。

风凛笑着道：“给你准备了竹实，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吃了。”

江微仍闭着眼，往风凛那边凑了凑。

风凛捏着竹实，一粒一粒喂给他。魔宫的车马早在外面候着了，江微与风凛一个赛一个的慢条斯理。

商无岫整整在魔宫之中等了一个时辰，戴着面纱的江微才姗姗来迟。

魔宫之中扎了一排排纸人。

哪里有宴请的意思，倒像是要给谁送终。

少年的心情不是很好，进了魔宫便直呼其名：“商无岫。”

“你最终还是来了。”祭坛上的病秧子轻轻咳了一声，面上显出病态的红晕，“我和他都等你许久了。”

他身旁一直站着一个举止僵硬的侍从。

听见这话，侍从轻轻抬起头来，毫无感情地看向江微。

江微冷冷叫出他的名字：“思缘。”

思缘竟然回应了他：“江微，欢迎。”

江微没再看他，上前两步，对商无岫道：“今日我见到的是你，而不是我兄长，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拿回琉璃骨？”

商无岫没回应，两指捏起一道魔气，烧去江微的面纱。

少年面上果然还带着些怒意，只是隐藏在怒意背后的，是绵延不绝的苍凉。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衹，跌落了人间，茫然无措地举目四望。比起天空中耀眼的神，谪仙最适合被玩坏。

他目光陶醉地描摹着江微的面容，意有所指道：“你的脸可真好看。”

说话时，他觉得背后有些发冷，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

“移情别恋了？”江微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愤怒或是悲伤的神情。

他只是冰冷地看着商无岫。

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商无岫怒火攻心，激烈地咳了起来：“江微，我不喜欢你那种眼神。”

他站起身来：“我从你身上，看不到取琉璃骨的真心。若是你还想要琉璃骨，便跪着沿千狱魔界爬一圈，爬进魔宫。”

“我若是不呢？”

商无岫诡异地笑了笑：“昨晚好过吗？想不想每日都重温旧梦？”他转身离开，对思缘道：“好好招待你的旧主人。”

思缘僵硬地应了一声：“是。”

“我会好好帮尊者的。”

而后手上燃起熊熊烈火，手中的玉化做一把尖利的血刃，刺入商无岫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两章，下面还有一章

2("万人迷文男配重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