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眯缝着眼睛搓揉艳红的蓄电囊，过剩的电气炸出一小串明亮的电火花。

太阳伊布对此新鲜极了，但进化后他坚持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不该再像伊布时期那样精力旺盛的东扑西窜并朝一切新奇的玩意儿摇头晃脑。于是优雅地甩动长尾，假装漫不经心的凑近黄皮老鼠。他故作的矜持明显不够成熟，烟紫色的眼瞳中好奇心明晃晃地跃动。

这只皮卡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怕生，更不介意太阳伊布别扭的行为。他颇为友善地朝凑过来的太阳伊布打招呼，还伸尾巴向对方示好。

太阳伊布硬生生按下自己想要围着对方转圈的雀跃心情，冷淡地抬手碰了碰那闪电状的黄色尾巴，算是接受了示好。

皮卡丘弯着眼睛笑，猝不及防贴近，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下新交的朋友。

太阳伊布被溢出来的电流刺得一个激灵，一身粉紫色的短毛从耳朵一路炸到尾尖，体态膨胀了一圈不止。

又重新变成“小毛团”的太阳伊布呆愣了一下，终于破功了，半羞恼半玩闹地和黄皮老鼠滚作一团。

希蕾将目光从投影上短暂的移开，发现他俩不是真的在打架，就没有插手把他们分开。

她的余光瞥见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少年，发现对方一点也不显露出对形势艰难的道馆任务的焦虑或者担忧。

秋泽鸣和正在旅行的她们不同，是个按部就班的在全日制学校读书的学生。平时只有周末两天能放个带作业带补习的假，工作日除了正常上课还有早读晚自习。虽然他和她们一样住在酒店里，但因为住的是不同的套房——顶层套房是足够大，完全可以一人一单间，不过为了避免双方都不自在以及毫无意义的恶俗意外，还是分开住的——就算抵达昆城已经将近一周，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且屈指可数中非常多的是在餐桌上。

据黑崎慕所说，鸣的家就在昆城市内，但不知为何和她们一样天天住宾馆，希蕾稍微有点好奇，不过并没有追问，对他人隐私锲而不舍的挖掘总归是不礼貌的行为，他们之间的交际也仅仅是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慕，还远远没有达到能相互倾吐心事的地步。

当然，一直盯着别人也不礼貌就是了。

希蕾把视线移回投影，忽地感到半边肩膀一沉。

她扭头去看，发现那只皮卡丘扒在她肩膀上，朝她眨巴亮晶晶的眼睛，叫声甜软，卖着萌凑近她。

——然后他就被命运扼住了后颈皮。

他的训练师把他提溜起来，轻飘飘地扔在中间的座位上，还顺手弹了下他的耳朵。

“你还没合格。”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的秋泽鸣。

皮卡丘可怜兮兮耷拉下耳朵，低垂脑袋，委屈得快要掉金豆豆。

才和这只黄皮老鼠刚认识的太阳伊布都不禁皱着眉头看少年，米色长发的女孩更是爱心泛滥，为他求情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他漏电。”

希蕾闻言话音一顿。

初等训练师学院真正能学到的知识或许很少，但能得到的保护性警示一定足够充分，家长同意让十几岁的少年少女独自外出旅行那么长时间，除了社会治安、福利制度、再教育条件等的功不可没，能够让孩子们学会如何保护自己的课程也并非可有可无。

漏电，通常由超出身体储存容量的过剩电气引起，是存在于电属性宝可梦群体中相对普遍的一种现象，同时也是与这类宝可梦接触时最需要防范的危险之一。

仅仅是从蓄电部位窜出来、只会给接触者带来刺痛感的几丝电火花这类姑且不提，“漏电”之所以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现象，关键在于——这并不受宝可梦自己控制。

它不会因为宝可梦喜爱或者厌恶你而被触发，所以它是难以预测的。

好在这种现象主要集中在幼年的电气宝可梦身上，它们的蓄电器官尚未发育完全，掌控电力的技巧也相对稚拙，例如皮丘和小猫怪等。不过即使不进化，只要成年之后勤加练习，漏电的频率和威力也会逐渐降低。

禁止拥抱漏电频率高的宝可梦，这是七八岁孩子就有的常识。

秋泽鸣都这么说了，希蕾再好心也没法和这只皮卡丘贴贴，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安全负责，更是为对方训练师的钱包和履历着想。

她朝皮卡丘露出抱歉的眼神。

皮卡丘一秒收戏，伸出小爪子拍了拍女孩的手，跳下椅子继续和太阳伊布追逐玩闹。

希蕾向鸣点头示意，收回心思调整了下坐姿，抬头看去。

投影屏幕里依然是那片葱茏的绿色。

黑发少女闪身躲进树后，角度格外刁钻的箭矢被狩猎凤蝶的「精神干扰」拦下，剩余的三三两两撞上树木粗糙的躯干。

黑崎慕静候片刻，小心翼翼地探头，确认四面八方都没有第二轮攻击才走出来。

这些箭头是泡沫制的，只要不直击眼睛等脆弱部分，就没有杀伤力。不过它们都像等候室里的木桩那样涂满蜂蜜，要是被命中接下来也够受的——据说箭头在最初是真材实料的金属，角度也更险，难怪当初的挑战者们即使在有随身防护装置保护的情况下，完成个道馆任务还能挂彩。

狩猎凤蝶的「精神干扰」、青藤蛇的「藤鞭」以及灾兽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慕在仓促之间躲过很多陷阱，但还是在躲过一轮攻势时不慎踩到了一滩甜甜蜜——在机关被触发前被虫系讨厌的草叶掩盖了——被气味吸引过来的三蜜蜂群如狼似虎，他们边跑边驱赶，连踩了陷阱一条龙服务，这边勾引了大针蜂，那边诱来了圆丝蛛，几乎千辛万苦死里逃生才把密密麻麻的虫系宝可梦关在上一个房间里，以至于现在慕耳边都还嗡嗡嗡的幻听。

好在这个迷宫不会连着两个都是布满植物暗藏昆虫的房间，在下一间一对一赢过了昆城道馆的道馆训练师之后，慕用包里水冲了冲鞋底，对着战斗场地上的泥土又碾又磨，才避免在之后的房间再次被群虫围剿。

昆城道馆的道馆任务是允许使用背包里除了驱虫喷雾和其他相似功能产品以外的物品的，但有明文规定不能破坏墙壁和生态环境，比如直接砸碎墙壁或者用火在烧出一条路这些，统统严禁。当然，迷宫内部有信号屏蔽，不能联网。

这里面也的的确确是迷宫，黑崎慕数着她已经进了第七个房间，结果却在一颗眼熟的树木上看到自己用藤条打的蝴蝶结——不能直接在树上刻标记，她只能这样。

网上有人说最初的昆城道馆的道馆任务难度至少是现在的两倍，时间也更严苛，会刷掉那么多挑战者不是没有道理，慕甚至要信那个“有训练师因为这项道馆任务得了ptsd”的传言了，至少她自己估计往后好几个月里看到严丝合缝挤在一起的三蜜蜂群都会产生生理性不适。

限定用时是九十分钟，很像有些笔试的时间，不过如果真是笔试那最后一定是个惨不忍睹的成绩，她的用时接近六十分钟，现在还像只无头苍蝇似地乱撞。

连扶着墙走她都做过了，结果却只会绕回原地，实在毫无头绪到令人焦躁。

看到身边的伙伴都面露疲态，黑崎慕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停下脚步，按理说她保底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个房间——次数也可能更多，不排除她重返这间但没有经过自己之前绑有蝴蝶结的路径——但再次目睹那些深深浅浅的枝叶，她也只有满眼迷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是不是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慕没有忽视过这个道馆任务所蕴含的推理要素，只是她目前入手的暗号只有从打败的道馆训练师那里得来的“；48”、“）8β8*；4”、“2（5*-4”这三段字符，是直接出现在房间门显示屏上的标准字体，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连暗号纸的材质、暗号的笔触写法这些可能是干扰也可能是线索的元素都不复存在。

在没有其他提醒的情况下，盯着这一串字符盲猜加密方法实在是错误率太高，慕根据以往玩密室逃脱的经验推测这可能会是哪里要用的解锁密码，但如若真是密码，那现在的迷宫她就完全找不到提示了。

少女再三回忆，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漏掉了哪个关键信息。

正在慕冥思苦想之际，脑内突兀响起的声音险些吓她一跟头。

『在苦恼？』

少女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只看到了向她投来担忧眼神的苍、高抬藤鞭威胁她快点的蓂和累到吸管都没什么力气卷好的绮罗。

『我在看台。』

慕才发现这个声音很像秋泽鸣。

『波导还能做到这种事？』她脑子里下意识地冒出想法，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但因为对方随即应了一声说明想法似乎是已经发送出去。

『那部剧场版，路卡利欧，我想起来了。』黑崎慕尝试了几次，迅速习惯了这种有什么想法就会立刻被发送过去的脑内对话，虽然她送过去的信息还是来不及加工成句子，比较粗糙。

『嗯。』鸣依然很简洁的应了一声，转换话题：『你已经走偏了。』

『波导的探索功能。』这是个肯定句，但因为对话机制特殊还是被传达了出去。

秋泽鸣知道这不用回复，于是接着“说”：『迷宫在动。』

少女思绪一顿，脑无遮拦地骂了句脏话，骂完才反应过来：『啊、对不起。』

脑子里的回复慢了两秒，可能是友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干巴巴地回：『没关系。』

『怎么动的？迷宫。』慕一边双手合十恳求等得不耐烦即将打人的青藤蛇稍安勿躁，一边把话题拉回重点。

『不知道。』鸣很直白，『但它最开始是个“虫”字。』

很可能是有规律的运动，但鸣看不出来，他以前成绩也比较差。这是下意识的分析，但估计都被送了出去，让慕有点尴尬，只好迅速转移话题，『怎么会是“虫”字？最开始是个大房间，明明。』

『像堆积木那样，最开始的房间是“虫”的一半“口”。』秋泽鸣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只算能打开的房间。现在已经不是“虫”。』

把房间看成积木，其中部分房间的入口会因为迷宫的运动或者别的方法被隐藏起来以至于不能进入，忽视这些不能打开的房间，只看能打开的，最开始的迷宫能拼成一个“虫”字。大概是这个意思。

她之前也确实经过了一个长方形的房间，慕回忆起来，那可能也是“虫”一竖的一部分。当然，更可能是干扰项。

『迷宫的运动二十分钟一个周期，会重新变回“虫”字。』

慕问：『那是最简单的状态？所以最好等几分钟出发是吗？』

『只有“虫”才能走到出口。』

鸣说话简直就像挤牙膏，信息断断续续还没有逻辑，又不肯多说几个字！信息量稍微多一点就开始乱了，以前也是这样。他是不是抓不住重点信息和说明的内在逻辑……

黑崎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她陷入了一个和闯迷宫不同的头疼境地，她从不这么频繁且直白的当面吐槽别人，虽然这次是被迫“当面”。

他们六个人能一直维持友谊到现在，虽然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影响，但都称得上密友这点毋庸置疑。不过就算是密友之间，相处模式也是不同的，比如秋泽鸣和北川越是标准的损友模式，鸣调侃越女装手残，越吐槽鸣脸盲耳聋，频繁如此，也不会影响感情。但黑崎慕和秋泽鸣的相处方式却不是这样的，或者说慕和另外五个人相处都不是这样，并非说她不会去吐槽朋友的缺点，只是她吐槽归吐槽，也会尽量挑些不那么伤人的语句，对自己不适应的习惯行为也会优先选择包容，只有包容不了的才会慢慢沟通。更别提那些无关紧要的方面，她根本不会去介意。

可能是迷宫的时间太紧，让她焦虑。平时要多过个嘴还能克制，现在只用脑根本控制不住。

『明明你都在帮我了……』少女想捂脸蹲下，假装自己是个没用的蘑菇。

『别介意。星云和玫久比你尖锐得多。』友人宽慰她：『我爸还老对我人身攻击。』

慕很感动，但她的脑子比她快了一步：『所以是被骂习惯了。』

秋泽鸣：……

我的脑子已经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