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阿兄,昨日汉王到的时候,我就到了,可我没有叫醒你。”

韩信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殷嫱知道他在诧异什么:“阿兄不需要这样看着我,你醒着与没醒会有什么分别么?你会阻止汉王拿虎符么?”

韩信沉默了片刻,白日里的喜色终于褪了个干净:“主弱臣强,汉王有所顾虑……也是理所应当。”

殷嫱笑了笑,笑声轻微而讽刺。

主弱臣强,所以忌惮,主强臣弱,便可以肆意宰割。殷嫱还记得上一世——是的,这并不是她第一世,甚至她根本就不是属于秦汉时期的人。

上一世的结局,刘邦在刚刚平定天下的第二年十二月,就首先对韩信动手了。伪游云梦泽,召韩信,韩信一到,便令甲士动手缚住。借口自是造反。

殷嫱还记得那时韩信脸上的震惊和失望——对主君彻彻底底的失望。他终于从食客遗风孕育出来的旧梦里醒来了。

她还记得,她那样狼狈地跪伏在地,脱簪待罪,乞求那个看起来和蔼的老人,那样竭力地哀求,怎么能撼动铁石心肠的政客

她那时傻到什么地步呢甚至不敢辩解,说:“知夫罪重,愿以妾首,以代夫诛。”

罪谋反根本就只是构陷呐。

连一向在政治上天真的韩信都看明白了,他对她说:“伯盈,不要跪。”

温和而顺从地跪下,将希望寄托在刘邦的仁慈和宽容上面。怎么可能

不想跪下,唯有抗争。抗争或许会输,但不抗争一定会死。

殷嫱这一世想做一回人,可以堂堂正正的站着,不必跪伏在人家脚下乞求那一丝怜悯而不得。

殷嫱的话像是一柄尖锐的刀子,破开了刘邦身上披着的慈善的画皮:“信,汉王根本就不信任你。这又不是第一次被夺军,在魏地、在襄国——那时他就不信任你,现在也一样。”

韩信无可辩驳,甚至心里出现了动摇:“你让我再想一想,伯盈。”

不过可惜,那以后,殷嫱因为阴差阳错的缘故失去了一段记忆,没能趁着他动摇的时候毁掉刘邦的在他心目中的温厚长者之态。

不过如今看来,却也无妨。

殷嫱从记忆里回转过神来,望着韩信微微一笑:“御外敌?从今以后就可以了。”

这次,该由她来说,不要跪下,不要折腰。

韩信没有深究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问了她一句:“人都到了,怎么许久不进下邳?”

殷嫱若无其事地说:“我怕把疫病带进城里?”

“现在看来应该没有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