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邦心里,这妇人虽有些小聪明,却远没有谋反的魄力和胆识。

先是出言恫吓,再是以利诱之,先前对她的愤恨抛在一边,如能将她争取过来自然最好。

殷嫱唇角挽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陛下言楚反汉,怎么不下一道明旨,叫天下击楚,反叫楚王到云梦来谒?——陛下知道楚王虽未反,汉室出兵则楚必反,恐惧汉军久不能下楚,诸侯闻风而叛?”

被说中了心思,刘邦脸上一僵,心知此事不能善了,殷嫱却不再理他。

她深深凝视着韩信,叹了口气:“陛下此刻还想的是离间我等,当真是临危不乱。大王,汉家律法,谋反之罪当如何?陛下说妾此刻交出兵权,引颈就戮,他便赦免于妾,你相信么?你不记得修武夺军、陈下之约、垓下夺军,妾记得……可是清清楚楚。你看,在齐时便反,天下名分未定,如今凭空多出一位陛下来,反倒是失了大义。”

汉家众人讶然,原本以为是韩信部署隐秘,图谋造反,如今听来,真正生出反心的,竟是此女!

殷嫱言罢,从腰间锦囊里拿出虎符,双手托举,奉到韩信跟前。

韩信心中百感交集。

从阶下囚到重新执掌局面,大起大落,变化竟如此之快。

然而辅一从殷嫱手中接过符节,他就将心中的杂念尽皆摒去,从容自若,举手投足不自觉流露出一种傲然之气。

尉缭子有言: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

众汉臣虽未必都知道先贤之言,但心中却都有几分隐约的念头——当今之世,有提数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

楚王韩信也。

韩信目光沉凝,环顾殿中,众人心中一颤。

事已至此,韩信也不客气:“捆缚汉帝、汉臣,有顽抗者,杀!”

“大王当初也不过是楚地氓隶,在楚军军中位不过执戟!是陛下,陛下拜君为上将军,赐下衣食权位——”

韩信抬首看去,樊哙毫不示弱地回望过来:“樊哙自来敬重大王,敬大王之才、敬大王之德,大王真要反陛下?”

韩信一手握着兵符,一手轻轻握住了剑。

剑是父亲传给他的,他在淮阴最艰难的时候,也不能将剑卖掉换取衣食。

君子佩剑以养德,忠、义、仁、信。

刘邦对他确有大恩。

韩信沉默,一时楚军军吏也举棋不定。殷嫱面色一冷。

“大王不过楚地氓隶,陛下是什么?”她反问,“秦吏,亭长,受秦之恩,何故不忠于秦室?陛下骑兵被雍齿打得犹如丧家之犬时,是武信君给予陛下兵卒,陛下才得以立足,如此大恩,陛下何以叛项氏?”

樊哙面对殷嫱步步紧逼,支吾一会儿,才强辩道:“暴秦无道,项氏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