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这么小心翼翼了,还是会再度睁开眼睛。

他仍躺在病床上,映入眼帘的同样是父亲的面孔。

他满面焦灼,大概是见他醒了,他眉间稍有松动,似乎还微不可查泄了口气。

他脸上的柔和像日落前最后一抹余晖,稍纵即逝。

果然之前那些都是梦,他自杀未遂,被救了下来。

王天琦在心里苦笑。

他喉咙干涸,缓慢张开嘴,想要叫声“爸”。

也是这一刻,男人面色重回冰湖般冷寂,他说:“王天琦,你要死也等我死了先,我丢不起那个人。”

他字句如刃,一如既往,剐得他心口生疼。

王天琦泪水汹涌,他只字未言,单手捂住双眼,痛苦呜咽起来。

——

“我陪他太少了,”医院回廊里,王龠掩面坐着,胳膊肘撑着腿面,半晌都无法直起腰来:“天琦他什么也不跟我说。”

陆晅陪他坐着:“你找他沟通看看。”

“你也看到了,”男人长吸一口气,终于起身看向前方:“他看到我就像看到鬼,医生说他可能因为落水患上ptsd了,我看他不是落水ptsd,是爸爸ptsd。”

他自嘲着。

陆晅想到玄微那天说的,被蜃摄取心智后,能看见的只会是自己最信赖的人。

王天琦爱着他的父亲,这点毋庸置疑。

他在心里轻叹一息,问:“以前找过他吗?”

王龠刮了刮眼皮:“我哪有时间。”

“花十分钟一起吃顿饭,周末一起钓个鱼,闲聊几句,其实不难挤出来。”陆晅对人情世故不太擅长,但也努力建议着。

王龠抿了抿唇,摇两下头:“我时间不多,”他深深地重复一遍,语调渐低:“不多啊,哪里够啊。”

他忽而侧目,看了看陆晅,看着这个男孩峻挺的面庞:“也不晓得天琦像你这么大了会成什么样?”

陆晅隐隐生出一种揣测,可他不好贸然发问。

但王龠很快告诉他了,男人解开袖扣,慢慢将衣料卷至胳膊。

他手臂内侧皮肤下方,埋着长长一道管,触目惊心,很是狰狞。

陆晅知道那是什么,他当年在父亲胳膊上意外见过。

妈妈骗他说这叫留置针,爸爸肺炎要吊很久水,这样老爸就不用反复被扎肉,是好东西,让他别担心。

爸爸在一边笑着肯首。

他那时忙于学业,嘀咕一句你多注意身体,就没再留意,而且手机被妈妈没收,他也没有途经去一查究竟。

父亲逝后,他才知道,那是化疗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