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拿起了一旁的小瓷瓶。那是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阿娘给我的。阿娘说，宫中生活艰辛，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这东西可以助我。那是邶山的苌葙蓠所制，那毒甚是独特，几乎不能辨别，甚是适合暗杀所用。可没想到，到头来却要用到自己身上。大抵是因为，敌不过自己、竟在这样的地方动了情。

我伸手轻轻覆上隆起的巨大肚子，那里是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尚未见识这世间的一草一木。如今，只能同你们说对不起了。生在天家，这样的日子太苦了，你们还是不要见这世间万般残忍、满目疮痍。

没有犹豫，我仰头喝了下去。苌葙蓠毒性很烈，我轻轻地笑起来，就算是宫中御医也是束手无策。苌葙蓠之毒，初时无碍，慢慢觉得全身麻痹，而后皮肤溃烂，而后是脏器毁坏，最后才在痛苦中离去。甚合我的心意。

我站起身来，卸去了身上的珠玉琳琅，只是简单的用一支荆钗挽住头发。

我没有去看阿厌，他已经睡得很香了，我不必再去打扰他。他早早被立为太孙，往后的人生或许会尝比我更多的苦难，如今便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

曾听人说，若非心之归处，便可算作他乡，所以我虽是上京人士，如今也算客死。

我打开门，一直走到了院落之中。方才宫人们以为殿下要过夜，都早早被遣散了，如今寝殿后的院落之中甚是安静。院中载着一株石榴。那是唯一被允许种在宫闱之中的树，石榴寓意多子，所以才能载在后宫中。

我轻轻扶上树干。从前还是殿下教我爬的树。那时未曾想殿下是皇家亲贵，却也会上树爬墙，甚是可亲。

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起来颇为不便，再加上许是有些生疏，我爬得十分吃力。渐渐那苌葙蓠好像起了作用，我渐渐觉得手脚越发难以活动。

我想起那天，我第一次学着爬树，心中有些害怕。他站在树下，托着我的身子送我上去。我一面往上够着，一面不时向下望着，确认他还在树下护着。他扬起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他仿佛天神一般，叫我心驰神往。

我终于坐上了枝桠，夜风吹过，秋意正浓。

小的时候，殿下带着我和阿姐一起出去逛，三个人却不小心走散了，殿下派了护卫去寻阿姐，自己带着我往回走。路上我们走的饥肠辘辘，我便拉着殿下坐到了路边的小吃摊上。我们从前都未曾到过这样的小摊子，一时有些无措，那摊主大娘热情地招呼我们，糖糕、糍糕、绉纱馄饨，我们吃了个饱。末了我看着连连打着饱嗝的殿下，笑意盈盈。继续走回去的路上，殿下同我说，宫中珍馐虽多，但却不及摊子上的寻常点心，那般纯真。后来那个大娘，成了乔雪楼的厨娘。想来殿下并不知道。又或许，他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