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990之前(2 / 4)

作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青栀快九岁了,很聪明,她上回就有记路,虽然第一次买票磕磕绊绊,但二哥说了路在嘴边。

她跑了好几个地方,嘴巴又甜,顺利买到了票,得意洋洋地朝妈妈炫耀车票。

吴会萍买了六个馒头,想着娘俩一人一个。青栀摇头,说她不要吃馒头,“姐姐给我买了鸡蛋糕。”她亲眼看着那个鸡蛋糕蒸出来,黄澄澄软乎乎可漂亮了,南弁镇上都没有。

“那你吃吧。”

吴会萍吃完馒头,见她还在小口吃鸡蛋糕,便拉过她的斜挎包,准备把馒头放进去。

包的拉链是坏的,锯齿断了,只能拉到半截。吴会萍透过那半敞的半截扫见一沓奇怪的不属于青栀的东西。

青栀终归是没把那剩下的半个鸡蛋糕吃完。她被揍得嚎啕大哭,手下意识一挡,宝贝鸡蛋糕掉在了地上。

素素精心给她扎的辫子也在挣扎中散乱。她还想留着这个辫子回去跟顾佳佳炫耀呢。

吴会萍打得手疼,气得大喘。她质问青栀,为什么要拿姐姐的钱。没看到青豆哭得那么难过吗?

青栀哭得五官都皱了。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

她以为说没有妈妈就不会打她了。但脑子忘了再转一圈,说没有就是不老实,不老实当然还要挨打。

在青栀的记忆里,她挨过无数次打,这次是最狠的。

青栀哭的间隙里,吴会萍拨开钱,每一张都压得整整齐齐,边角抚平。她数了数,一百五十六块七毛,还有五张本省的地方粮油票。

吴会萍微微发黄的眼珠转了好久,往车站的公用电话走。她看了眼上面的字,不认识,但看得懂4分。

她想问打一次电话是不是4分,脚步踌躇,正在想这句话的普通话怎么说,窗口女人不耐烦的方言普通话就冒了出来:“干嘛的!”

他们对乡下人,就是这样的。而乡下人一被呵斥,就会本能地朝后缩——吴会萍往后退了退,又看了眼那个木牌子。

她心里骂那个管公用电话的女的狗眼看人低,骂青栀这个不成器的,又念着青豆还在伤心钱的事,一路揣着心事,晕车晕往宁城。

长途汽车嘎吱作响,过道被乘客随身捎带的各种蛇皮麻袋纸箱塞满。有人带了海鲜,有人高跷臭脚,车内腥气熏天。

车上人恍如未闻,全在闭目打鼾,睡得不知何方,但怀里始终紧紧抱着贴身行李。大家都知道一松手,下车不定还有没有了。这年头小偷的手法出神入化。

吴会萍和青栀没有位置,她们缩着手脚,坐在车头一个勉强能坐人的地方。屁股下,汽车引擎盖逐渐发热发烫,旁边一老汉还在抽着呛人的烟,状况十分难受,却是长途汽车的常态。

青栀哭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湿的,她以为是汗,一摸才发现是呕吐物。

吴会萍没地方吐,又不挨窗,憋着没说。就连吐的动静都隐在了引擎盖的声响里。

青栀难过地摸摸妈妈的脸,“娘”

吴会萍听见微弱的呼唤,没精打采地掀开眼皮,又合上了。她晕恍惚了。

青栀见吴会萍难受,想给她吃鸡蛋糕,摸摸包,只有馒头,这才想到,那半个省下的鸡蛋糕候车的时候掉了。

青栀于是从口袋掏出栀子花,送到吴会萍鼻子底下。

“娘,闻闻。”她掏出毛巾,给吴会萍擦拭嘴边的米粒。

吴会萍没睁眼,皱着眉头:“嗯?”

“是栀子花儿。”

吴会萍眉眼舒展,牵起唇角:“嗯。”

浑浊恶臭的蒸笼空间里,她闻见了一股奶呼呼的香味。

原来这就是栀子花。

今天是她是第一次闻见,真香。村里没有栀子花,所以吴会萍没见过。

这花儿是城里回来的二姐说的。二姐说,那是一种很香很美的花,香得想把脸埋进去。

怀青栀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是个女儿,肚皮小小圆圆,她想,要是个女儿,就叫青栀。

在她的脑海中,栀子花是青色的。没想到是白色的。怎么是白色的呢,白色不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