孢子？感染？

这边的下水道要宽阔很多，两侧多了供人行走的平台。

看起来很久没人来过了，地上都是灰尘，圆形的管道锈迹斑斑，湿黏的青苔附在上面，透着一股湿湿的霉气。

桑觉刚刚走过的污水里，还长着很多白色的灵芝，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孢子应该就是它们喷发的。

耳边嗡嗡一片，桑觉爬上平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各种怪异、微妙的声律鱼贯进入他的大脑，嘈杂而怪诞。

头好痛……

桑觉有些不安，这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孢子似乎有些躁动，开始朝着他的方向汇聚。他连忙撑起身体，捂着鼻子往外走。

远处的污水面泛着一些微弱的光，风也从那个方向涌来，出口很可能就在那里。

走了约莫五分钟，空气中的孢子终于散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就在出口下方，桑觉加快脚步，终于看见了透进光线的出口。

他扶着下水管道，刚抢来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铁片划破了，空空地挂在身上，白皙的双脚踩在管道边缘。

自然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细密的睫毛铺上了淡淡的金色，明暗交错的瞳孔倒映着无措。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下水道出口下方是一条汹涌的河流，附近应该是个类似公园的地方，杂草丛生，距离桑觉最近的建筑，是几十米外一条将要断裂的大桥。

钢筋将坍塌的桥梁连在一起，几辆破旧的汽车就卡在断桥边缘。

城市几乎化为了偌大的废墟。

断桥后面的两栋大厦倾斜地倒在一起，相依为命，时不时有黑色的鸟儿撞进残破的窗户，玻璃碎片反着光急速坠。

断瓦残垣中，只有无边寂静，听不到一点人声，有种世界末日的荒诞感。

……

身体一阵摇晃，桑觉坚持不住地栽进水里。

汹涌的水流卷着他的身体，奔向远处。

嘴里呛了好多水，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段久远的、又恍如昨日的对话。

母星。

博士说：“我的小恶龙会沉睡很久，但是不要怕，等007将你唤醒，你就到了终点坐标——墨枢萨尔星。”

007是个安娅博士的人工智能，出发之前，博士已经将它的权限转给了桑觉。

博士最后一次坐在床边陪他入睡：“喜欢这颗星球的名字吗？”

桑觉嗯了声。

博士叫安娅，是桑觉的监护人，也是对他最好的人。

于是博士说的每句话，每个问题，桑觉都不想反驳，尽可能乖一点，不叫她为难。

博士摸摸他脑袋：“好，我们最后对一遍任务——”

桑觉早已倒背如流：“给予这颗星球的人类力所能及的帮助，并将飞行器里的资源交给王子，直到他们重建家园。”

“王子”是桑觉私自冠予的称号。

他是一只爱听故事的小恶龙，不知道自己生于何处，父母是谁，便一直相信自己来自童话，是那只注定要抢走王子心爱姑娘的恶龙。

但他不想抢王子的公主，只想和王子做朋友。

至于墨枢萨尔星球，它是母星探测到的第一颗具有类似人类文明的星球，却因为一场迅急猛烈的地表运动导致多方陆地移位，四处都出现了恐怖的巨大裂缝。

裂缝传出了源源不断的诡异物质，导致土地遭受大幅度的污染，除却人类之外的所有生物都朝着不可名状的方向异变。

星球陷入死寂，城市化为废墟……

人类文明奄奄一息，资源紧缺，环境恶劣，已至强弩之末。

而桑觉要做的，就是给这颗星球带去复苏的希望。

“漏了一条。”博士敲他脑袋，“最重要的任务是，小恶龙要好好活着。”

“收到。”桑觉犹豫地问，“为什么是我呢？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做研究，不会搞基建，也不懂种植……”

他只是一只小小的恶龙。

有一丢丢武力值。

桑觉其实没想从博士这里知道答案，可是真的太困惑了，他不明白博士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任务给刚成年的他。

“因为你啊……”博士轻轻握了下桑觉的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刚成年的桑觉手很薄，和已近中年的她差不多大，过于秀气了。

片刻，她抬眸一笑，继续问：“王子的标准是什么？”

桑觉熟练地背出标签：“年轻，强大，仁德，不小气，不混蛋……还要对我好。”

博士被逗笑了：“是的，还要对我们的小恶龙好。”

桑觉担心：“如果我到的时候，这个星球的人都死了怎么办？”

博士一顿：“那我们的小恶龙会很孤独。”

“我不怕孤独。”桑觉最后问，“您会在母星等我回家吗？”

博士抽回自己的长发，答非所问道：“今天还想听《恶龙与王子》的故事吗？”

桑觉：“想的。”

从出生开始，他总是能听到很多种嘈杂的声律，无孔不入地往他脑子里钻，而博士每晚都会给他讲故事，伴他入眠。

“从前，有一个幸福安宁的国度，那里繁华热闹，人们都活得很幸福。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遭遇了怪物的侵袭，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年轻的王子主动接受了女巫的诅咒，变成了一只强大的恶龙……”

桑觉在助眠的童话故事声中睡去，他与飞行器在浩瀚的宇宙不知道漂泊了多久，终于在今天被007唤醒。

他还记得飞行器降落至两千米高空时他看到的场景，银白色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视野，遥远的山谷被烟黄色的云雾笼罩。

正下方是一座城市废墟，处处是残垣断瓦，高楼歪歪斜斜，灰败破旧，像是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

城市的西边与茂密的原始森林接壤，看起来就像森林在吞噬城市，又或许是曾经的城市吞噬森林所遭受的反噬。

这都不是最可怖的。

桑觉看到，一条如同恶魔之眼的巨大裂缝横穿了森林与城市废墟，残忍地撕裂了它们。

他听到裂缝中古老深沉的怪异声律，令人寒颤，他全身的鳞片都要炸起来了。

然后倒霉催的，雷劈中了飞行器。

他被弹飞出去，摔进了废墟，戴着面具的家伙把他绑进了下水道，一群讨龙厌的臭东西想向他求偶。

臭死了。

要知道，恶龙只喜欢精致漂亮、biulingbiuling的生物，不喜欢臭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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