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李治呻吟着抬头,感慨道:“你最大的敌人便是人心,人心之幽微反复,是这个天下最难以揣摩之事,而这个天下,真正从你手中夺取权利的,从来不是宰相,而是世家。”

李治的目光凝重,他这些年,从开始到最后,实际上都是在和天下世家斗争。

财赋的每一次消减,都是天下世家在和他争夺权利。

这些权利,并没有尚书宰相之位那么明显,他们存在于每个州县的参军司曹,还有各级胥吏手上。

这些人,才是天下世家薅夺皇帝权利,最大的帮手。

但偏偏,皇帝对于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

因为这样的人,才是大唐治理天下的基础,但偏偏,往上根本没有更多的职位给他们。

只能够任由他们和天下世家勾连,皇帝最多派遣县令,县尉,县丞下去拉拢分化,但如果反过来,便是县令,县尉,县丞被拉拢分化了。

这种事根本没有有效的办法治理,唯一能够查看一个州县现状的,便是赋税。

什么时候,该下轻手,什么时候该下重手,中间衡量的标准又是怎样,都需要有人给李显作出表率。

这个人就是裴炎。

……

李治轻轻抬头,说道:“裴炎虽然为人强硬,但想要制衡他也不难。”

李显好奇的看向皇帝。

李治笑笑,侧过身,开口道:“传旨,允户部尚书崔知悌致仕,升户部侍郎豆卢钦望为户部尚书。”

李显愣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为了一个礼部尚书,李显一派和李旦一派,争得不可开交。

如今,皇帝轻松的,就给了豆卢钦望一个户部尚书。

要知道,上一次,在政事堂玩弄花样的人,正是裴炎。

只不过那件事情,最后因为同安太夫人崔氏的死,最终不了了之。

可是事后所有人琢磨,都将怀疑的目光盯向了裴炎。

后来还有元万顷之死,虽然是李昭德弹劾,但如果追溯源头的话,裴炎也少不了责任。

当然,豆卢钦望是李旦的人,但时势异也。

一旦李显登基,不管李旦愿不愿意承认,他和豆卢钦望之间的关系都变了。

豆卢钦望从来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也有他自己的家族,也有自己的子女。

日后,他只会变成李显的臣子。

但是他和裴炎的仇怨还是存在的。

哪怕裴炎是中书令,一旦户部尚书和他不对付,他也很麻烦。

而且还不止如此。

皇帝平静的继续开口:“传旨,调冀州大都督府司马范履冰回朝任户部侍郎,让他从明年开始协助中书令,处置隐田清查之事。”

李显的目光不由得一跳。

范履冰不仅是北门学士,还曾经是李显的太子洗马,现在还是皇太孙这个冀州大都督的手下。

如此一来,范履冰这个位置对裴炎的威胁就大了。

皇帝低头看向李显,说道:“不要总想着从上面制衡,手下的手段也一样管用。”

“是!”李显低头,他从来没有想过从下面来制衡裴炎,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尚书侍郎一级插手的机会。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可惜崔尚书了。”

李显嘴角微微抽搐,真正倒霉的,是崔家的人才对。

崔家在郑家的事情上犯了错,崔知温被罢相,崔谧被免去御史大夫,崔知悌如今又被致仕。

皇帝对崔家太狠了。

“崔尚书既然离开了,窦卿也别留着了。”李治侧身,轻轻的看向李显。

李显顿时就明白,豆卢钦望和范履冰,都和李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掌控户部已经足够了,若是再让他们掌控吏部,便是李治做皇帝,位置都坐不稳,更别说李显了。

“传旨,允吏部尚书窦玄德致仕,升雍州长史陆元方为吏部尚书,洛州长史袁嘉祚调任雍州长史,调荆州刺史刘子柔为洛州长史,调户部郎中狄仁杰任洛州司马。”李治平静的开口。

一番话落,一旁的中书舍人和给事中已经拟定了圣旨。

皇帝轻轻摆手,圣旨已经送往门下省,用印之后,立刻就会发布。

李显小心的看向皇帝,轻声说道:“父皇,可这些人,和彭王叔的关系十分紧密……”

“再紧密能够有欧阳通紧密吗?”皇帝淡漠的看向李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