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认为英雄是与生俱来心怀勇气、智慧和无限的爱，所以能够披荆斩棘，拯救一切；但英雄身为人的心脏中，支持他们走下去的驱动力是痛苦与愤怒，在所有情绪中，这是最不容易被抛弃的

寒气逼人的夜风吹过，轻呼口气白雾向外喷发，仿佛连身心都快冻结了。

卡兹平原的战争结束了。

就结果而言，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七万……不，是更多的人就此死亡。

败逃的人们步履蹒跚，一副悲惨至极的模样。

即使受到三道城墙保护的要塞都市，也绝对称不上安全地带，但好不容易逃难而来的士兵们都已经筋疲力尽，像昏倒般沉沉睡去。

万幸的是敌人并没有趁胜追击，甚至还给他们三天时间撤退，该说感谢对方的宽宏大量吗？

……实在是太讽刺了。

可能在安兹·乌尔·恭看来是他还没用力王国就倒下了，但只有他们知道为了抵抗强敌付出了什么代价。

没有人会责怪这些在战场上逃跑的士兵，甚至还希望这些可怜人能有个好梦，不至于在睡梦中惊吓过度而发疯。

对普通人来说战场实在太残酷了，残酷到走上去就知道会是必败的结局。

这次王国损失惨重。失去了七万大军，失去了众多贵族，失去了众多智囊，甚至失去了王国战士长。

“该死的混蛋……”

布莱恩以手掩面。眼睛深处在发烫，但没流下眼泪。他的眼泪，在那片被染红的大地已经流干净了。

这时，盔甲的碰撞的喀喀声由远到近传进布莱恩耳中，他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没有回头，眺望远方。

“……都说年纪变大了喜欢哭，真的呢。”

“我觉得失去重要之人的伤痛跟年龄无关。”

果不其然，是克莱姆。

布莱恩擦擦眼睛：“抱歉啊，克莱姆小弟，把事情都丢给你处理。”

“不，林大人也帮了很大的忙。”克莱姆摇摇头，道：“史托罗诺夫大人的遗体，被安置在阿库西斯教团本部了，用了能够保存尸体不会腐烂的特殊魔法道具。”

“是吗，那……算了，没什么。”

布莱恩很想问问，林能否复活葛杰夫。虽然安兹说他使用的技能，是无法用低阶级的复活魔法复活的，但对林来说倒不尽然。

只是一想到在决斗之前，葛杰夫曾明确表示不要复活他，布莱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关于巴布罗大王子尚未回归一事，已经决定明天派出搜索队了。”

由于无法动用士兵，所以只能雇佣冒险者们进行搜索。

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在回来时，林就明确对两人表示过收到手下来信，大王子已经死了，只是两人没有对国王说。就当是体谅那个老人家，总要给他点希望才行……虽说国王大人可能已经猜到了结果。

“再来就是要塞都市的转让事宜……没有人提出异议。”

这也是当然的了。

现在贵族派与拥王派，在见识到那么恐怖的魔法后，又怎么可能升的起反抗之心？

而且要塞都市还是王室的直辖地，把这里交出去也只有王族会蒙受损失……哪怕到亡国之际，也在互相算计吗，那些该死的贵族们！

布莱恩为葛杰夫的死感到不值。

他明白葛杰夫是为了国王大人，为了整个王国才甘愿去死，可这些垃圾贵族真想将他们杀光！但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一旦做出这等事，还没等外敌侵扰，王国先一步崩溃了。

无意间发现克莱姆的身体在发抖，大概不是出于愤怒，而是恐惧吧。想起那光景，使他破裂的心发出惨叫，仿佛那种无法抗衡的绝望仍然贴近着自己。

哪怕当时因为肾上激素而感觉不到恐惧，可过后微微颤抖的手和瘫软的双腿——身体在告诉你，这是恐惧。

布莱恩始终无法明白葛杰夫送死的理由。他想着克莱姆也许会知道答案，于是问道：“克莱姆，你告诉我，葛杰夫为什么会提出单挑？”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伱。”

突然的搭话让布莱恩和克莱姆警觉了一下，可看到来人后又放松下来。

不知何时，林站在塔楼的上方。

他缓缓下降到两人面前。像是魔法，但又不是【飞行】，应该是更加神秘的东西。

“是为了给我传递信息。”

“什么信息。”

“安兹·乌尔·恭的强大，以及该如何战胜对方……当然，后者也可以改为绝不能反抗对方的蛮力就是了。”

——？！！！

布莱恩如遭雷击，那种冲击从头顶一路窜到脚尖。

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能了，林说的就是正确答案。那个男人一定是赌上性命，想尽量引出一些情报。身为魔法吟唱者的魔导王，不可能不带随从就接受近身战。但也许奇迹能再度发生，葛杰夫就是将希望赌在那个机会上。他把这个可能性，把未来托付给了林！

“如果有对策方法就去做，如果无法反抗就选择承受……葛杰夫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啊，没错。”

“那……你的回答是？”

“不行。”

林的回答，让布莱恩的心瞬间坠落谷底。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战胜！葛杰夫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吗，到底还差哪里？！

……他很想这么问。

但——

是啊，他就不应该去奢望什么。那种怪物级别的存在，怎么可能战胜对方？葛杰夫就连对方的召唤物——黑山羊幼崽都战胜不了，反观能打败一只的林已经很好了。可这样的他都说不行，那肯定是不行了。

可恶！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这不就是在告诉他，葛杰夫是白白牺牲了吗？！

布莱恩表情难看，克莱姆也同样如此。

然而——

“人类是绝对无法战胜安兹·乌尔·恭的……仅限人类这一种族呢。”

“咦，你是什么……”

“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我从短暂的人生当中学到一件事，越是变得强大，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除非超越人类。”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做人了！布莱恩！”

蔚蓝色的瞳眸带着莫名的狂热与疯癫，让哪怕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布莱恩都有些害怕。

那不是被恐惧逼疯的人的眼睛，那是在看到深渊，追求更高境界的人的眼睛……就像当初不顾一切，为了超越葛杰夫的他的眼睛一样。

“林，你这家伙……”

“林大人！难道你要变成巫妖吗？绝不能为了获得力量而步入歧途，这不是你与我说过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