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前一天,钟鸣拖家带口，抵达四区。刚下悬浮车，接待区有人跳起来招手,“鸣哥,鸣哥,这里！”

“六孙？”钟鸣走过去,“你带着小狐狸来了？”

六孙怀里扭动着一颗大红灯笼，小狐狸后腿猛蹬，一阵加速，把六孙踹得后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俯冲向钟鸣,“爸爸！”

“六爷爷听见咱俩通讯了。”六孙揉着被踢痛的胸口,“闹着一定要来,五爷爷觉得考证当天就会出分数。考上了,直接把六爷爷打包送过来。”

考不上就当父子小团聚,再问问鸣哥要不要去地球研究所就职。后面这话六孙选择性地没说出口。

小狐狸难掩激动之情，窝在钟鸣怀里控诉狐族罪恶,主要体现在不让他们父子相见,封建大家族强硬剥离骨肉亲情。

钟鸣原本想解释，可狐狸尾巴擦着手腕，狐狸崽的毛绒脑袋蹭着脸颊,人一旦跌落毛绒绒天堂,什么想法都抛之脑后。

狐狸崽想起来钟鸣不让他喊爸爸的事,把锅全甩给狐族，委屈巴巴地在脖颈里蹭脑袋：“鸣鸣也想我了吗？”

“想了想了。”钟鸣主动放弃挣扎，揉了一通小崽子,把他放到肩膀上。

狐狸崽见另一个肩头空落落的，扒着钟鸣的肩膀往下扫了一眼，见一个兜里有些鼓，瞄准目的地，抬起前腿，飞冲进去。

四区正是冬季，钟鸣穿了件大衣，兜里正好还能再装一只狐狸崽。

小狐狸不是第一次见龙崽，钟鸣没放在心上。幼崽需要同龄人的陪伴，所里只有龙崽，又因身份暂时不能上幼儿园，只有自己太过孤单，有小狐狸陪伴也好。

兜里有些黑，小狐狸踩进去，懂事地坐稳，悄声道：“爸爸！虽然鸣鸣爸爸跟其他人都不让爷喊，但爷永远觉得你就是爷的爸爸！”

两只崽子都带着斗篷，控制不住声音，六爷说完，外面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钟鸣抿了下唇，沉默两秒，拍了拍六孙的肩膀：“孩子至少孝顺。”

六孙：……

是吗鸣哥，可孝顺的对象是不是不太对劲？

*

一行人去四区办理住宿，每年考幼崽抚育证的人不在少数，考点周围的酒店爆满。六孙来得匆忙，刚下悬浮车就来接钟鸣。

四区中央街熙熙攘攘，六孙趴在悬浮车窗，叹气：“应该早点预定酒店，我搜搜现在哪里还有空房间。”

“预定什么？”赵凯凯设定好自动航线，“我哥在这附近有酒店，直接过去住就行。”

六孙想起来钟鸣去九州，飞得也是赵凯凯大哥的航线，他上下打量对方，纳闷道：“所以你去研究所究竟为了什么？”

钟鸣趁着最后的时间，多看几页书，见赵凯凯卡壳，笑道：“他为了吃上班的苦。”

“凯凯哥，你这精神。”六孙举起大拇指，“牛掰。”

赵凯凯毫无心理负担地住进大哥的顶层套房，钟鸣第二次出行，头一次见星际高科技酒店。研究所的设备落后，给他带来的脱离感并不严重，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边的云与穿梭的悬浮车，有一种电影与现实交错感。

“鸣鸣？”龙崽见六孙不在，飞到钟鸣的肩膀上，“鸣鸣不开心吗？”

他往下看了一眼，攥起小爪子：“鸣鸣想飞吗？我带鸣鸣飞一圈。”

“等你长大的。”钟鸣笑道。

“鸣鸣，给你这个。”龙崽飞出去，抱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勋章，气喘吁吁地放到钟鸣的手上，“是不是很漂亮？”

勋章上面画着一条金龙，游于九天之上，周身祥云萦绕，笔画精良，不怒自威。

一束日光落下，勋章熠熠生辉。

勋章绘有龙身，大约是皇室所赐，钟鸣问：“哪里找到的？”

龙崽歪着脑袋：“我给鸣鸣的。”

“乖，捡到的东西要物归原主才对。”钟鸣想打电话给前台，正巧赵凯凯过来，对方抱着绿崽，一人一蛋不知道在吵什么，见到钟鸣，异口同声想告状。

“鸣哥，绿崽又嫌弃不让我抱他，鸣哥，这是什么？”赵凯凯还没骂完，见到钟鸣手里的东西，戛然而止。

钟鸣说，“乖崽见到的勋章，我猜是上一位客人遗留下来。”

龙崽趴在钟鸣的肩头，小声纠正：“是我的，是我给鸣鸣的。”

“乖，别闹。”钟鸣揉揉龙崽的头，把勋章递给赵凯凯，“这是你大哥的吗？”

赵凯凯的脑袋炸锅，瞳孔睁大，这枚勋章太眼熟了！

他支吾道：“应，应该不是，但上一位客人我大哥认识，我去问问他。”

钟鸣瞥他一眼，淡淡道：“你的大哥找到了？”

我日！上次的借口还是大哥失踪。赵凯凯抖着小腿，强装镇定，三分真七分假地说：“找，找到了，伤着脑子，正在疗养。”

钟鸣没做多想，点头道，“这次住进他的套房，需不需要打个招呼？”

“不，不用。”赵凯凯舌头打结，见钟鸣掀起眼皮，露着疑虑，慌忙改口，“用！我这就问问大哥，我，我出门打个通讯。”

赵凯凯夺门而出，背后隐约听见龙崽耍小脾气，说“勋章是我的”。

赵凯凯跑到门外，依靠着门，腿一软，滑落在地上，彻底松了口气。他想起上次大哥说勋章丢了的话，那时他还安慰：“大哥的勋章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丢就丢了呗，大不了补一个。”

大哥无所谓道：“你说的对，这枚勋章留下来也没用。”

赵凯凯打着游戏，随口问：“大哥，哪枚勋章啊？”

“龙印勋章。”太子语气寡淡，仿佛丢了个垃圾。

赵凯凯的手一抖，游戏角色当场被打死，“卧槽？！”

“不要说脏话。”太子道，“注意言行。”

注意屁得言行举止！赵凯凯扔掉游戏手柄，头满地找，见大哥没事人一样，坐得笔直处理公务，愁道，“大哥，那可是皇室传下来唯一的龙族勋章啊，我二姑不是说，龙族找媳妇就靠这个吗？”

龙印只授予继承者，太子可将龙印赠予一生挚爱。

说好龙族占有欲强，极其小心眼，又疯狂喜好收藏黄金呢？大哥怎么说扔就仍？

他大哥人是好人，但光干狗事，赵凯凯坐在走廊边上，又生了一肚子闷气。

有本事扔了别找回来，赵凯凯气道：“现在变成幼崽，居然见到龙印不撒手。”

还口口声声要送给鸣鸣，虽然失忆了，可龙族强大的占有欲刻在基因里，见到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不会撒手。

“还是小崽子有出息。”赵凯凯拍拍屁股起身，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发现一个悖论：“要是大哥恢复记忆，到底是想要鸣哥，还是想杀鸣哥？”

赵凯凯想了半天，陷入逻辑混乱，想得脑仁疼，他算着时间差不多，假装打了通讯，推门回去，把绿崽抱进孵化床，假装做事，低头跟钟鸣说，“鸣哥，大哥的朋友说，他要勋章没什么用，送给小崽子了。”

龙崽嘀咕：“就是我的。”

“别闹，要谢谢对方。”钟鸣不知道龙崽为什么认定这枚勋章，道过谢后，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我要给鸣鸣。”龙崽直视钟鸣，小爪子按着龙印，压在钟鸣手心里。

钟鸣不解地问：“为什么要送给我？乖崽不是喜欢吗？”

“不知道。”龙崽想了一会儿，摇晃着脑袋，“心里有声音，让我一定要送给鸣鸣。”

他抱着钟鸣的手指，亲了一口，晃着尾巴：“因为我喜欢鸣鸣，什么都想给鸣鸣，鸣鸣快带上。”

龙印不大，龙崽不知按到哪里，竟然能变成拇指肚大小，龙崽见钟鸣把它当做吊坠带在脖子上，无比满足，高兴地趴在钟鸣的肩头，美滋滋地托着腮，越看钟鸣带着龙印吊坠越喜欢。

赵凯凯背对俩人，翻了个大白眼，终于明白大哥成年后为什么那么狗了。

看来小时候憋了一身狗劲，还喜欢到处撒狗粮。

四区不大，以当地人为主，生活慢悠悠的。入冬后，夜生活也慢慢歇住脚，只有每次开放考场，涌入大量外地人，才把冬季显得更热闹些。

四区出名的好客，考试结束后，为了庆祝考试通过，甚至把这一天列为节日，全城庆贺。

幼崽抚育证这种考试，靠临时抱佛脚完全行不通，赴考的人大都准备充分，特意把最后一晚留出他用。

钟鸣几人出门，不远处有一小群人正围聚着跳舞，“最近有活动吗？”

“他们在跳拜神舞。”六孙说，“各族求神拜佛的习俗不同，四区特意划分出来场地给不同种族的人使用，让他们施法祈求考试成功。”

没想到五千年后，大家还保留如此淳朴的一面，钟鸣又见远处有人点起火灯，呈龙状散开，“他们这是拜得什么神？”

六孙没见过这种，看了半天没瞧出所以然，还是赵凯凯给出答案：“这是拜太子呢，全天下就他一个人是龙。”

“太子考试都是a，成绩特别牛，不知谁起得头，说拜太子不挂科。”

钟鸣怀里的龙崽甩着尾巴不乐意，哼哼唧唧，“我以后是最厉害的龙。”

赵凯凯赶紧顺着哄，不知道大哥跟自己较什么劲。

狐狸崽拍拍小爪子：“爷也厉害！”

“鸣哥，你要去拜神吗？”六孙问，“临走前，五爷爷特别交代，给你带来了神像。”

六孙说着，打开终端，显示出孔夫子的全息影响。

钟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穿越五千年后，见到的第一位老乡，竟然是孔老夫子。

寒冷冬季，一行人在异域时空，礼拜孔子。

“这次一定没问题！”六孙关上孔夫子的全息影像，打开下一个，招呼钟鸣，“鸣哥坚持住，五爷爷一共传给我五十个影像，我们都拜一圈！”

钟鸣：“……倒也不必如此迷信。”

拜完五十多位神像，钟鸣腰酸腿疼，彻底清空考前紧张，只想回酒店睡一觉，龙崽跟小狐狸知道钟鸣明天有任务在身，不吵不闹，乖乖躺着睡觉。

睡前，钟鸣照例用通用语给两只小家伙讲故事，龙崽习惯了，听见钟鸣特有的机械音，倒头秒睡，生怕多听一秒做噩梦。

小狐狸头一次享受这种待遇，犹豫一下，抓起小被子盖上，夜色昏暗，耳边声音毫无人气，多少有点凉意。

一觉睡过，钟鸣出发前往考场，赵凯凯盯着两颗黑眼圈，睡前他又看了一遍钟鸣划得重点，梦里马不停蹄地考试，睡得浑身疲惫。

六孙抱着小狐狸站在考场外，纳闷道：“鸣哥不是跟你一起准备考试的吗？为什么还能给你画考题？”

赵凯凯排队等安检，面无表情地说：“同为学渣，难道你不知道学霸的力量吗？这段时间我天天被鸣哥按着学习，我都快学吐了。”

“人跟人真的不一样。”六孙摇头，“你看鸣哥还是那么帅，不知道以后谁这么有福气，跟鸣哥谈恋爱。”

赵凯凯听见这话，后颈皮就疼，心虚地躲开眼神。

钟鸣正在哄龙崽，不知允诺什么，终于把崽子搞定，他把龙崽的斗篷穿好，交给六孙照顾。

“终于舍得了？”赵凯凯转移话题，“鸣哥你答应他什么啊？居然这么痛快地放人。”

钟鸣最后检查一遍考试证件，随口道：“陪他洗澡。”

赵凯凯瞠大双眼，一口“不要”卡在喉间，不上不下，最后只能瞪龙崽一眼。

呸！渣龙，不要脸！

*

幼崽抚育证考试极其严格，安检流程与监考惩罚措施可以排名前三，再严格也有人想动手脚，前面揪出来一位带着窃听设备的考生，当场除名，并失去三年考试资格，即便从业，考场作弊也会跟随进档案。

记者守在考场外，看见这一幕纷纷拍摄，考生哭得快晕过去，引发后面的紧张情绪，忽然有一名即将安检的学生，一声惨叫，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