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宠物医院，动物的叫声震耳欲聋，偶尔还能从各种汪汪喵喵的间隙，听到人类讨论病情和医疗费用的声音。

“我觉得吧，弃养的人不仅仅是没有公德心，估计也没什么人性。”云老板一脸不爽，一只手搂着哈士奇的大脑袋，另一只手薅住哈士奇的一只前爪，让宠物医院的护士给它抽血检查，“你说那么冷的天，他把狗丢外面，真他妈的……”

哈士奇由于扎针的疼痛开始挣扎呜咽，打断了云老板的话头。云老板不得不利用自身体重优势夹住哈士奇，好让护士能顺顺利利地抽血。

“不是人。”乌星帆点点头，把装着猫的航空箱放在地上，走过去帮忙按住哈士奇。

云老板是北京一家流浪动物公益组织的志愿者，他前阵子突发奇想，把家里已经有九只动物的乌星帆也拖进来做义工，体验一下（乌星帆一室一厅的家里已经有九只动物了，里面就包括从他手上领养的刺猬，实在不好再喊她帮忙养什么）。这个周六，他带乌星帆的体验项目，就是和他一起，把他之前从街边救回来的哈士奇和田园猫带去宠物医院体检。

哈士奇是他之前从一个小区救回来的。原主人搬家走了。他原本是头脑一热买的哈士奇，买回来才发现这狗精力过于旺盛，天天拆家，品种还不纯，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原主人自己天天九九六，被老板和哈士奇折磨得几乎想自杀。他早就不想要狗，又没送出去，挂咸鱼和同城上也无人问津。于是他干脆就趁搬家这个机会，直接一脚油门将狗永远甩在了身后。

春寒料峭，幸亏哈士奇本来就是高纬度地区培育出来的品种，在大冷天没吃没喝将近一天也没大碍。乌星帆看着哈士奇，想起四号来，心里有些庆幸好在原主人不知道还有卖到医学院当实验动物这一解决途径，不然真就没办法了。

——然而实验动物是没有办法的事。四号的兄弟姐妹已经全部为人类医学捐躯了。人类非常需要动物，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实际用途上。乌星帆作为动物医学实验的千千万万间接受益者之一，并不觉得自己有立场去评判医学生或者医务工作者。

说到底，她还是人，她还是会在关键时候把各种生命的重要性分出主次先后，高低贵贱来。乌星帆从来不觉得自己道德有多高尚，最多也只就是卑劣得没有那些大奸大恶之人那么明显而已。

“云老板，你做这个，自己也得搭进去不少钱吧。”好不容易一套检测做完，两人带着一猫一狗走出喧闹的宠物医院，乌星帆抱着航空箱，和云老板一起找了条街边长凳坐下来休息。

“不知道，我没算过。”云老板看着乌星帆，“你收养那些动物，也不少花钱吧。我听田岩说，你家里收养了好多动物，得有七八只，而且都是别人不要的？其实我挺佩服你，一个人做公益。”

“不是做公益——我没那么大能力。我只是好不容易有我自己的家了，按着自己的想法过日子而已。”乌星帆伸手抚摸着哈士奇的头顶，看着早春的花儿落在脚边上。

“我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云老板突然说，乌星帆没什么大反应，只是静静听着，“我小时候，我爸吸毒，我家房子都叫他卖了买□□。我妈就和别人走了。除了我爷爷，其他所有亲戚看到我都跟看到要饭的上门一样。我记得那会儿，我爸妈两边亲戚坐在一起开会商量我怎么养，所有人把我当个皮球踢来踢去。”

“我就想不明白，你既然养不了，一开始别要不就完了。后来我就不钻这牛角尖。你看我现在，比我爸过的强十倍一百倍。毒品这玩意，沾上就戒不了。他去年年底又进戒毒所了。我都无所谓了。就——你得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而且你看这些猫猫狗狗在大街上，觉得挺惨。其实未必。遇上个垃圾主人，天天虐待动物，打得半死，它出来翻垃圾箱，活得可能还长点——当然流浪动物肯定也是个问题，最好就是能送去像你这种人家里，好好过……”

云老板抽出一根烟，看着乌星帆，乌星帆点点头，他指尖火光一闪，开始吞云吐雾。乌星帆苦笑，“并不是领养了动物的人就会一直对动物好下去，这个分人的。有些人领养动物就是一时兴起，自己家的孩子都又打又骂的，虐待动物不奇怪。”

“谁说不是啊。前几年，我们救助群里有个大学女生，说她自己创业开猫咖，一下子领养走七八只猫，但是后来迟迟没有开业的消息，最后她借口毕业回老家，直接退了群。我们当时很担心，就去查，结果发现她用不同的微信号，在好几个流浪动物救助群里领养动物，猫狗都有。查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她。原来她拍那种虐杀动物的视频卖钱，领养我们的猫杀来赚钱的。我们的猫早死了，死的都挺惨的。”

乌星帆愣住了。

“我们告到她学校去，那个女生在学校里装得特别好，就外人看着品学兼优一小孩，还拿过奖学金呢。她又不住学校宿舍，所以没人知道。但是她做这种事，法律上是空白的，最后他们学校怕闹大了，取消了她的保研推免资格。那个女生毕业之后就离开北京了，毕业证学位证都到手了，没有一点实质性的惩罚……”

“她后来呢？”乌星帆问话时有些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谁知道，总之我后来再没看到她了。”

《宠物回收》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