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几回检查李道江的生命体征时，李道江睁开了空洞的眼睛。

“李道江？你醒了？下次答应我的事，就不要再一意孤行了好吗？我不需要帮助，我自己能搞定……”

林明罕见地露出略带欣喜的笑容，总觉得了却一桩心愿似的，灰暗的天空都变得明亮了一些。

格洛塔突然在一旁插话道：“林明，你没发现一件事吗？这个人的状况和你很像，不，你好歹在被激怒的时候有些反应，但他，他的灵魂不在此处……”

林明心中一紧，检视着李道江的瞳孔。

‘任何人都有丢失灵魂的可能，尤其低于第4能级，是最危险的时候……’林明回想起灵魂理论的内容，‘离开了躯体的灵魂很难被找回……’

林明飘到挂在树上的陆宁身前，把陆宁摇醒，质问道：“你对李道江做了什么？”

“哈哈。”陆宁有气无力地嘲笑道，“极限……一换一？”

“我知道你的操作步骤，所以我也可以在你身上复制一遍，看看你会不会变得和他一样。”

陆宁的脸上流露出恐惧，但又状若疯魔地笑了起来：“天真，天真！你就是杀了我，他也不会回来了，哈哈哈哈，痛苦吧，痛苦吧！！”

“是吗，那你就没用了啊。没用的人没有留着的必要，不如当做测试材料用掉吧，让我看看，李道江身上当时发生了什么。”林明眼神幽暗。

暗中观察的白袍少年扶额：“这种特异份子，果然不能随便放养，会入魔……”

林明正欲动手，身边出现了白袍少年的全息影像。

林明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颈后芯片，确实处于取下状态。

既然不是自己的失误，那就只有……超越时空的监视者了。

林明谨慎地看着这人。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犹豫了，你怎么不动手啊，是不是还放不下心中的伪善，哈哈哈哈！”陆宁疯魔道。

这次格洛塔没敢直接把陆宁拍晕，准确地说，格洛塔像被什么震慑住了一样，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是陆宁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对着他说了一句话：“越是挣扎，流血就越快，死得也越快。”

林明降落地面，坐在地上，对着白袍少年行了一礼，肃然道：“求前辈救一救李道江，救一救……我。”

白袍少年轻叹一口气：“救人如救我……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人要被负面情绪侵蚀，很容易，但要摆脱泥潭，很难……”

林明默认，面前的前辈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不算上技能的话，确实如此。

他陷于愤怒，并不是别无选择，而是不想忘记李道江。

如果他对自己使用技能，他怀疑他会把李道江当做无用的拖累而舍弃。

他首先是个人，不是没有灵魂的机器，尤其是格洛塔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心中更是有一种恐惧，一种隐忧。

老明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把他当做一个人类在培养……

白袍少年温和笑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构成机体的基础是‘人格’，‘人格’的不稳定造成机体的不稳定，如果你忘记自己是谁，就会迷失于宇宙之中……”

“迷失于宇宙之中……”林明重复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白袍少年看他陷入深思，觉得林明悟性不错，轻轻点头。

他却是不知道，林明此时想起了钥匙串上的倒数两句话。

‘……迷失于宇宙之中……灯塔不灭，终有归期？’

白袍少年又说道：“踏上修炼之途，对于你的初心，必须时时温习，不可忘记。忘记得越快，迷失的速度就越快。这一点我最好在一开始就告诉你，以免你走错了路。”

“迷失……会怎样？”

“当一个高维生物的人格不稳定，就会法则化，简而言之，就是消散，无法阻止地消散。”

“羽化飞升？”

林明又想起衫男，那个被称为“辉”的男人，那位几乎是“无法阻止地消散”的典型。所以衫男是“法则化”了吗？他的死，源于他忘记了自己？

那么“子弹”又是怎么回事？对，还有钥匙……

“可以叫羽化，如果你真想羽化的话，你可以试试看。”白袍少年微笑道。

林明摇头。

要说踏上旅途的原因，林明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多半就是因为衫男，因为那句“他为我挡过子弹”实际上深深地刺痛了他，因为他忍受不了对别人有所亏欠的感觉。

这件事就如同照亮他内心的灯塔，在弄清衫男的情况之前，他不可能迷失……

白袍少年此时观察着林明，在心中啧啧称奇：‘不沾气运的人，连灵魂波动都无法看穿吗，太奇特了，有意思。’

“羽化的人，他们还会回来吗？”林明问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比如其中的一种理论，灵魂回归虚体维度，就像雨滴回归大海，雨滴在大海中打乱重组，化为雨滴后再次降生在世间，但按照这种重组的理论，只要时间足够长，便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诞生。”

“是吗，连灵魂理论都只是猜测啊。那么，我的朋友，李道江，他还有救吗？”

‘如果我没能救回你，就把陆宁烧给你吧……’林明脸上无悲无喜。

“他的灵魂已经迷失，但躯体还在此处，也就有救回的可能。根据躯体反向牵引灵魂，我们现在确实有这种技术，但你要注意，你牵引回来的，不一定是他本人，可能只是符合他躯体的其他存在。”

“无论怎样，我都想试一试。”

“要得我所授之法，需拜我为师。”白袍少年负手说道。

林明低头便打算拜下，白袍少年阻止道：“你要想清楚，拜我为师，便是纳我之因果，受我传授，将来都是要还的。”

林明想了想老明对他说的话：‘不要产生因果纠缠’，出现了一丝犹豫。

白袍少年见他犹豫，非但不生气，反倒暗自点头：‘这才是修因果律之人应有的谨慎和敬畏之心。’

林明只是犹豫了些许，便低头拜下。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毕竟，我一直都是这样选的啊……’

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

过去还是现在？

现在。

朋友还是敌人？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