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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空谈腐儒岂堪用(2 / 2)

作品:《神州1855

后堂书案旁摆放着七把椅子,主位的一张太师椅自是叶名琛之位,而剩余客位的六把椅子上有五把都已坐了人,正是叶名琛总督府的五位核心幕僚。

客位之中,为首的是苏峻堂,他是总督府前任幕僚长,现职的本省正三品按察使,坐第一把椅子名正言顺。

第二位是赵寒枫,现任幕僚长兼任广州肇庆府候补知府,正四品的官职。

第三位是谈元益,官身是广东盐运使同知,从四品的官职。

第四位是仲喆,目前暂无官身,却是两广名儒,粤秀书院山长。

第五位是毕澄,曾任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四年前母丧丁忧回粤,后被叶名琛招揽入幕府。

冯天养进入堂中后,先是向众人逐个行礼,然后在赵寒枫的示意下坐在了最后一把椅子上。

且说,几人虽然昨日已经看到了苏峻堂和冯天养联名提交的七条建议,知道冯天养确有才华而且已被苏峻堂收为弟子,但看到冯天养与他们同坐一列,众人之反应各有不同。

苏峻堂且自不提,赵寒枫面色和煦,谈元益神色肃穆,仲喆面色阴郁,毕澄眉头紧皱,而环顾了众人脸色后的冯天养却泰然自若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份文稿看了起来。

文稿每人一份,上面是总督府幕僚根据往年档案暂时统计来的两省船只装备存储情况。

红单船一个月内可筹集八十艘,后续筹集难度较小,满足两百艘问题不大,协助训练操帆划桨的船员也基本能满足需求。

两省共存有火药十四万七千斤,勉强只够两广沿江沿海各处炮台自用,而且火药质量较差,威力仅约为英人火药四成左右。

各处炮台共有八磅炮三百四十三门,六磅炮一百三十门,但仅有九十门可以安装到船上,剩下的因为铸造技术落后,导致炮身笨重无法拆卸。

火炮的弹丸则相对充足,且制造技术简单,基本能满足供应。

炮手奇缺,别说支援水师,连满足现有炮台之需要都差四成缺口。

冯天养边看边点头,文稿所列情况与他前日的猜测出入不大。

关键的环节果然卡在了火炮、火药、炮手上面,而以上三方面的资源,基本都被英国人垄断了。

所以今日的核心议题大概便是如何与英国人交涉了。

冯天养心中有了结论,心中慢慢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有一刻钟时间,身着全套朝服打扮的叶名琛大步迈入后堂,一边在管事的帮助下更换便服,一边示意众位幕僚安坐。

“诸位,今日请大家前来只议一事,如何与英人交涉,诸位可畅所欲言,只要于国有利,本督无有不从。”

叶名琛落座后,简介直白的挑明了今天的议题。

“禀部堂,卑职有一些浅见,且为诸兄抛砖引玉。”

赵寒枫作为现任幕僚长,当仁不让的第一个起身接住话题。

“其一,耆英虽然误国,然英夷并不知晓此事,卑职建议主动挑明此事,让英人知晓两份条约之间的差别,也可明示我方谈判之诚意。”

“其二,既已挑明此事,我方可与英夷就其中差别进行磋商,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可以答应彼方要求,同时将购买火炮弹药等要求加入谈判内容,如英夷不同意,则立即停止条约磋商一事,以示我方态度之坚决,免得英夷以为我方软弱可欺。”

赵寒枫显然是早有准备,干净利落的自己的两条意见讲完后落座。

“立光所言,诸位以为如何?”

叶名琛见赵寒枫坐下,询问诸位幕僚之态度。

此言一出,场面却一时冷清下来。

赵寒枫作为现任幕僚长,其所言一定程度上就是叶名琛的态度,众人此刻之冷场,其实已是一种无言之表态,叶名琛出言后环顾众人,面色不改,只是静静等待。

“禀部堂,仲某心有疑惑未解,想请教赵府台,不知可否。”

一片沉默之中,粤秀书院山长仲喆起身拱手出言。

“自无不可。”

叶名琛与赵寒枫对视一眼,同意了仲喆的要求。

“仲兄请问。”

赵寒枫起身拱手,态度谦和。

“敢问赵府台,今日所言第二策中,可在细枝末节处向英夷让步一事,仲某心有疑虑,谈判自有策略某能理解,然则两个万里大国遣使会晤,所谈之事情又岂有所谓细枝末节?劳烦赵府台详示,想要在哪些地方向英人让步?是否损及朝廷威严与体面?”

仲喆所言说的很不客气,但在他说话之时毕澄也跟着不停颔首,显然是对仲喆言论极为认同。

“好叫仲兄知晓,两国使节谈判目前只是各自属员间的非正式会谈,尚未真正谈及修约之事,至于何等地方让步,当视英人如何提要求,我方再做决策,非提前能决定。”

赵寒枫耐着性子解释道,但仲喆听完明显不服气,紧接着追问:

“那依赵府台所言,莫非英人在什么地方提要求,我方就打算在什么地方让步?”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诛心之言了,赵寒枫神色涨红,显然有些动怒,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毕澄也紧接着起身出言:

“仲山长所言甚合吾心,耆英卖国,举国声讨之,不足为警乎?赵府台如此急功近利,莫不是想坏了部堂一世清名乎?依某浅见,部堂当禀明圣上其中困难,尔后于此事办理之中尽心尽力便可,即便力有不逮,至少不会辱没朝廷体面。倘若为了一时功利入了歧途,以至于外损国威,内污清名,那是才是万劫不复!”

毕澄出身广州名门望族,家中累世为官,此刻出言,即便是叶名琛和苏峻堂两人也需要认真对待,而被点名针对的赵寒枫更是面色有些发白。

毕澄说完后,堂内一时寂静无声。

实事求是的说,毕澄说的话虽然很不客气,但谁也无法否认这其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甚至可以称之为一个相当好的办法。

与其选择犯错将事情办成,不如选择不成事也不犯错。

办成事未必能有多大功劳,不成事也未必有多大罪责,但关键的是,只要不犯错便无损清名,即使一时失了圣宠,依旧有挽回余地。

而一旦犯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事实上,大多数清流在面临做事和犯错的两难选择时,都会选择第二种。

而以叶名琛当前声誉之隆重,以朝廷对其之倚重,即便此事真的办不成,也多半不会影响其官职。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毕澄之言才是万全之策。

此刻就连一直沉默未表态的谈元益也不禁连连颔首,只是碍于苏峻堂和叶名琛尚未表态,没有出言附和而已。

“部堂,卑下有一言不吐不快,请部堂准允发言。”

一片寂静的后堂内,冯天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轻拂长衫,起身拱手。

“既是议事,自无不让人发言的道理,说吧。”

实务方面的讨论却成了道德领域的争辩,叶名琛幽幽一叹,他虽然欣喜冯天养起身之时机,却并不觉得他能扭转局势,此刻让他发言也只是给苏峻堂面子罢了。

“多谢部堂。”

冯天养躬身致谢,尔后挺直腰杆,看向毕澄和仲喆二人,径直发问:

“仲山长,毕参议。晚辈冒昧,有一句诗不知何解,请两位前辈不吝赐教。”

“但说无妨。”

仲喆和毕澄都未起身相对,实际上,他们两人连正眼看冯天养都没有,仲喆只是淡淡抬手以示回应,冯天养见状并不恼怒,反倒微微一笑,轻声开口。

“林文忠公诗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敢问山长,此诗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