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希声之卦(1 / 2)

作品:《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云容的目光穿过面前挡着的一片松枝,向前望去。

那是一幢茅屋,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半幢。

不远处的山间整出了一小块平地,参差不齐的竹子围成了一片随意的栅栏。

虽然日色已渐渐黯淡下去,但还是可以隐约看见栅栏里面有一畦新绿的菜地,后方崖壁前则搭起了半壁茅棚。

新雨草色,晚窗松声,又是如此奇特的茅屋,难道是那一位……云容瞪大了眼睛。

“这便是当今景国最好的卜者,希声大师的住处了。”

是了。希声大师之名,恐怕景国无人不晓。

传言他已有数百岁之寿,一直在终南山中隐居,向来是寻洞穴而居,在洞口所在的悬崖边搭建半壁茅棚,因此也被人称作“半壁大师”。

只是这位神人常年神隐,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寻到他的真面目,多数人只把这当做一个传说,和缈云阁主其实是个妖怪一样,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容琢磨琢磨,缈云阁主这事儿挺靠谱,那这希声大师的传说……大概也是真的?

毕竟呆书生这么无趣的人,几乎从没开过什么玩笑。

“你费这么大劲带我来这儿……就为了卜一卦?”云容有些哭笑不得。

“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不是你想来终南山散散心么?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终南山这么大,能找到这儿已是十分有缘,你不好奇吗?”

倒也是。

难得嬴铮有这带点儿鲜活气的兴趣,总比整天板着脸埋在政事中强。

于是,两人来到歪歪斜斜的柴扉前,轻轻叩了叩。

太阳就在这个瞬间,悄无声息地落山了。

天地忽然静了下去,此间仿佛忽然有什么不一样了。

漫天晚霞幻化出绚烂的色彩,依稀可见山崖上也映出了梦幻的光泽,仿佛一直顺着霞光延伸到苍穹之中。

光华流转之下,众生屏息,肃穆庄严,和白天时草虫争鸣,莺雀啼啭的和煦景象相比,仿佛是另一处所在。

半晌,茅屋里没有人应,嬴铮轻轻推了一把柴扉,柴扉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两人踏进院里的第一步起,四周似乎又恢复了山林晚间的热闹,清风送来阵阵松涛,里面还夹杂着奇异的鸟鸣声。

鸟鸣声声如珍珠坠地,云容听着有些耳熟。

……八声杜鹃?

终南山果然是分割南北的神山。自从来到北方,她已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南方鸟儿奇异的啼叫了。

两人轻轻走过石板铺出的一条小路,径直来到了茅屋的门前,又敲了敲门。

沉默良久,一个深沉的声音传出来:“请进。”

门缓缓向里打开,迎面而来一室烛火幽幽,一人,一案,一盅茶,一卷青简。

云容跟在嬴铮身后走进屋里时,只见一黑衣人坐在黑暗里,面庞映在半明半灭的烛火之中,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是个须髯飘飘的老者,看着竟不过而立。

黑衣人面容冷峻,仿佛一尊雕像。

一尊威严的神像。

他微微抬眼,目光先在嬴铮身上顿了顿,又扫向云容,面上神色忽然就变了。

云容正小心翼翼地打量希声,此时猛地撞进他幽深莫测的双眼,顿觉一股莫名熟悉的强大震慑力扑面而来,将她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一丝冷汗从她的背上滑了下来。

空气仿佛沉沉地凝结成了冰,云容似乎感觉到希声周身似乎骤然卷起了隐隐的怒气,暗暗积蓄着几乎要毁天灭地的力量,压迫得她喘不过气。

可嬴铮忽然往她这边走了一步,挡在了希声和她之间。

一瞬间,那种慑人的压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希声的目光重新落在嬴铮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云容这才突然发现,希声的怒气其实似乎并不是冲着她来的。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那股力量消失了,却依然令人心惊。

嬴铮无声地捏了捏云容的手,面不改色地拉着她走到希声大师对面,拱手行礼:“大师。凡尘中人前来讨教,叨扰了。”

希声垂下眼,收回刀子一般的目光,敛了身上若有实质的戾气,缓缓回了一个礼,“今日不巧,我不曾准备见客。”

嬴铮轻笑着一揖:“我听说,大师道行深厚,若不愿人来,自然没有人找得到。若来了,那便是有缘,大师仁善,自然不会拒绝。”

……其实被刚才那一惊吓,云容真不觉得希声“仁善”在哪里。

不过,虽毫无亲近之感,但他静坐于此,端庄森严,的确令人由衷地感到肃穆,绝无半分鬼魅阴冷。

希声沉默良久,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深邃的眼眸藏在睫毛投下的一片落寞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的确挺有本事。罢了,二位既然有缘至此,我便给二位每人卜一卦。请坐。”

两人在希声对面坐下,云容的目光便落在了希声面前案几上。他面前有一卷摊开的竹简,干净青翠,空无一字,他却仿佛在很认真地阅读着什么。

云容正在打量这卷竹简,希声忽然抬起头,直直看向她:“这位姑娘,你要卜什么?”

云容被问得愣了一愣,她要卜什么?

不过是被嬴铮带过来,听着好玩罢了,她倒真没有认真想过要去卜什么卦。

人活一世,不不,妖嘛神嘛活一世,未来发生什么,岂是一个外人能说得准的。

看她沉默,希声也未催促,只是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嬴铮,又看回云容:“若是不知道要卜什么,不如卜一卜姻缘?”

“她不必卜姻缘。”嬴铮突然开口了,声音依然是一向的温和,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隐隐透出一丝不卑不亢与不悦来。

云容倒是忽然想起什么来,连忙打圆场缓和此时有些僵硬的气氛:“大师,劳烦您为我卜一卦来生,可好?”

这一世的未来,于她似乎已十分清楚。她对自己有信心,当然更对嬴铮有信心,倒也不必再卜了。

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卜一卜下一世的际遇,看看他们又将在何处相遇呢?

忽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烛火暗了下去,希声就在这幽暗的火光中低下头,手掌带着宽阔的衣袖一寸寸拂过面前的竹简,

随着他衣袖摩挲,竹简上竟缓缓渗出了一滴滴细细水珠,初时透明如泪,渐渐变红,最后凝成殷红如血的文字,却在烛火中叫人看不分明。

汗青有泪,碧血凝痕。

云容觉得,希声分明已经看清楚了竹简上的字,却沉默良久。可她自己尽可能不露痕迹地伸头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