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山仓惶四顾，遍地都是血污与死状凄惨的尸体，几乎每一个都是他所认识的村民。

原本应该洁白的积雪，被踏得肮脏而泥泞，就像这穷途末路的小小村落，永远的告别了曾经的安然与宁静。

“日你们娘！老子跟你们拼了！”忽然一个声音从稍远出传来。

丁一山神情一动，这分明是胡三的声音！这个因为肺部受过金兵重创，所以说话声总是低沉且带着嘶嘶声的汉子，此刻的呐喊，如此绝望而悲怆。

“胡三！胡三！”

丁一山狂吼着，拽步直冲，绕过两间大敞着门的屋舍，来到自己住了大半年的房子前。

七八个满脸凶狠的水贼，或冷酷、或狞笑，仿佛一群戏弄老鼠的恶猫，站成了一个半圆形，看见丁一山冲来，一个满面麻子的粗壮水贼，不屑地吐了一口浓痰：“竟还有不曾杀绝的！不躲起来挣命，还偏要到爷们刀下来受死！”

丁一山看都不看他，双眼直直看向胡三，胡三佝偻着腰，勉强站立着，左臂已齐肩膀断去，留下一个巨大的创口，整个人都成了一个血人，右手却还紧握一柄锈迹遍布的手刀——那是宋军将士最常用的佩刀。

而在他背后，胡三的老婆依着墙壁，委顿于地，手里抱着自己的小儿子，眼神空洞，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孩子的额头上，是一根深深扎入的羽箭。

“胡三！大娃子、三娃子、五娃子呢？”丁一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胡三先后生了六个孩子，其中老二、老四没养下来，只有老大老三老五老六，老三是个七岁女孩，那个被母亲抱着的孩子便是最爱吃糖的老六。

住了大半年，丁一山手头又宽绰，不时买肉改善伙食，胡三家几个原本瘦骨伶仃的孩子，脸上都有了些肉，也添了红润。几个孩子对丁一山也是亲热之极，连叔叔都不喊，口口声声只喊做二爸。

“一山兄弟……”胡三也发现了丁一山，悲怆地看向他，嘴唇颤抖着，灰色的眼泪，从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流落：“死了，大娃、五娃都死了，三娃没看到，大约也是死了。”

“对了！一山兄弟，你快走！”胡三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边，仿佛破掉的风箱般剧烈喘息：“他们是冲着师太来的！村里有人说出了师太的位置！”

天底下师太有很多，但是落梅村村民口中的师太却只有一个。

闻道庵独臂神尼，灵竹师太。

丁一山脸色一变，想起之前那些向上游开去的船。

“好！”丁一山点了点头：“我杀了这八人，立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