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雨过后,冬意渐浓;可延年殿上还是温暖如春。

“皇帝今日还是不朝吗?”周哲翎穿着寝衣坐在铜镜前由周慕云服侍,一屋子侍婢捧着洗漱梳理的用具站在一边。

“是。”周慕云为周哲翎梳髻,规规矩矩地答道,“早上高内侍刚来传过话。”

周哲翎随意拣选着锦盒里的钗环,“总闷在寝殿内也不行。”

“昨儿个还出去来着。”周慕云细致地为周哲翎将华发都梳进发髻里遮挡起来,“陛下让人将广明宫里的凉亭用棉布帘子围了个严实,再燃上十来个炭盆,搁满暖棚里培出的绿植,弄得跟春日宴似的。”“是吗?”周哲翎微哂,“这才多久,皇帝已经玩腻味了寻常玩意儿,开始要折腾新花样了?”

“陛下得趣,昨儿个一直玩到后半夜,夜里风大受不住了才回寝殿。”周慕云的言语还是恭恭敬敬,“听去收拾的内侍说,陛下很喜欢,命一应布置都留着,没他的吩咐谁人也不得靠近。”

周慕云梳好发髻,转身在铜盆中净手,准备替周哲翎更衣,背过身时补了一句:“想是今儿个还得去。”

昨日休沐的白鸥错过了那一番盛大的“春日奇景”,一早进广明宫当值便瞧见了那个过于浮夸的凉亭。

他远远地抄手瞧着,微微地锁着眉心。是夜,白鸥对溜进广明宫的路线驾轻就熟,没费什么功夫就摸到那个被夸张裹成粽子似的凉亭边。

若不是那夜瞧见了一切,他大概也会和旁人一样砸吧砸吧嘴,感叹一句“小皇帝真会玩”;可他什么都看见了,这诡异的凉亭就更诡异了。

夜半寅时,他猜小皇帝就在里面,或许已经歇下了。

他掀起棉帘闪身钻进凉亭的时候连自己心里也不明白,他去找一个睡着的人要做什么;只是好像有些事,压在心里很久了。

大冬天的凉亭哪里是睡人的地方,就当是瞧一眼罢。

重新掖好被自己弄乱的棉布帘子,他转身时很随意地拍着身上因刚才翻墙沾到的些许灰尘,一抬头便整个人都愣住了。

夜里太冷了,李遇俯身给炭盆里添上两块银骨炭,起身时撞上漫不经心转身,正拍着灰的白鸥。

凉亭内的两人站得不远不近,真正撞在一起的只有眼神。

好像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只有新加进炭盆里的银骨炭发出两声“毕剥”的轻响。

而凉亭外的一切还在流动,譬如呼啸的北风。

棉布帘子很厚,还扎着木条固定,但无论如何也不如寝殿的门窗严丝合缝,总还是又几缕凉风钻进凉亭,钻进了白鸥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