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记得自己曾在书中某处看到过一句话，原话都忘了，那句话的意思却忘不了：幸福是转瞬即逝的。

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这一生都免不了遗憾错失，因为总有判断失误、抉择失策的时候，可到了要承担后果的时候，人抑或是神，往往都想要逃避。

不是承受不了痛苦，而是害怕失去。

出尘和仙君在往念峰上平安度过了除夕夜，迎来了新的一年。即使山上寒冬孤清又寂寥，出尘也觉得很是满足，仿佛余生的年年岁岁，都将复刻这期间的平淡时光。

只可惜，那不过是她的错觉，就像修竹待她与从前判若两人，令她感到极不真实一般，她自以为拥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梦幻泡影。

据传极东有座漂浮不定的小岛，名为清梦仙岛，鲜少有人知道其具体方位，也就没什么人去过那里。然而近日却有消息传出，魔君云魄频频寻访此岛踪迹，甚至有所云魄已到过岛上的。

仙鹤送来疏影亲笔书写的信笺，信上提及此事，修竹看过之后，立刻便要启程前往清梦仙岛。

出尘不明其中缘由，只得盲目追随，直至抵达仙岛，才听修竹似是波澜不惊地说了句，“玉陌在这里。”

原来如此…原来这里是晋越天尊和玉陌上神的归隐之地，难道玉陌上神醒了？

出尘抬头望着修竹，然而他面上未见半分欣喜，反是紧锁愁绪，显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仙岛上绿植茂盛，外掩霞光，四面环水，像一座天外之岛，只适合超脱物外的天人居住，任是身心有半分污浊，都忝居于此。

清梦，这一生若如梦中清净明澈，免去许多杂念庸碌、是是非非，岂不比在浊世中挣扎浮沉要好得多。便是三清境、九重天，也没有哪处比得过这里，无纷无扰，纯净安定。

出尘以为跟着修竹一路走下去，所见非神即魔，想必他是因担心魔君祸害此地，对玉陌上神不利而特地赶来。可天地在一瞬间翻转，她像落入万丈深渊一般疯狂下坠，周遭景象模糊不清，过去的记忆却历历在目。她试图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难道她掉入了陷阱，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吗？

终究在仙君心里，还是放不下玉陌上神，而她这一生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想要的不曾得到，努力追求的，始终无法拥有。

原来幸福不仅易逝，更是虚幻，像她这样不够格的仙灵，本就不该痴心妄想。

这世上没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出尘，你醒了？”

出尘揉着脑袋起身，怎么晕晕乎乎的，陌生的场景中，她的反应却极其自然，好似这里本就是她的家。

“修竹，”她掀开薄被，闯进修竹怀里，“怎么不叫醒我？”

修竹笑着与她相拥，“看你睡得那么香甜，便让你多睡一会儿。”

出尘撒起娇来，“可是我饿了，这个时辰错过了早饭，离中饭又还早，上不着下不落的，怎么办呀？”

修竹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先去洗漱，我给你蒸几个馒头垫胃。”

出尘抓住他手臂道，“可我不想吃馒头。”

修竹颇具耐心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唔…”出尘枕在他肩上道，“我想吃咸水角和小笼包。”

修竹笑道，“好，我去做。”

出尘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前去厨房，面上却堆着甜蜜的笑颜。当她洗漱完毕，耐不住性子等候便一溜烟儿跑去厨房，两眼亮亮地看着修竹为她下厨。

修竹这一手好厨艺，也不知是几时练出来的，不一会儿便炸了三只咸水角，蒸了两屉小笼包出来，配上独门蜜汁。出尘尝了一个便似馋虫上身，停不下筷子。

“真好吃…”出尘望着空空如也的碟子与蒸笼，意犹未尽道。

修竹含笑道，“快到午时了，午饭还吃得下么？”

出尘立刻道，“吃得下，我想吃红烧鱼和糖醋排骨。”

修竹不假思索地应了声“好”。

待填饱了肚子，修竹便携着她的手在附近的园林里散步。

周遭的景色并不奇妙，无非是青青草地，百年老树，潺潺溪流，嶙峋乱石。出尘虽是觉得自己本就应该在这儿，但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修竹手掌宽厚有力，握着十分舒坦，可他们之间是何时变得这般亲密的，出尘竟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修竹见她脚步微顿，关怀道，“怎么了？累了么？”

出尘柔声道，“不累，就是脑子有点发懵。”

修竹不觉笑道，“又在胡思乱想了么？”

又？

出尘不大明白，这个“又”字从何说起啊。

修竹驻足于郊野间，凝望着她双眼道，“这里是月幽馆，我们说好要在这里厮守终身，白头偕老的。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出尘颇为动容地扎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道，“其实我什么也没想，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你。”

修竹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道，“那就什么都别想了，只记得我还不够么，难道有人比我更重要？”

“不，当然没有，”出尘埋进他肩窝里，真心实意道，“有你就够了，我不会再感到困扰，我只想好好地和你在一起。”

修竹满足地笑道，“我有你，也已足够。”

平静的日子一如流水，看似源源不绝，从无变迁，但却无时无刻不在逝去。

无所事事了几日，出尘非但不觉得烦闷，反而愈发适应了散漫空闲的时光。

修竹问她，“最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