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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探望(3 / 5)

作品:《凤倾天阑

不过她对要紧的天纪军的训练不过匆匆瞥了一眼,目光随即转到隔壁的罪囚营。

罪囚营。

这才是她绕了好大弯子,不惜冒险,一定要来一次的地方。

她要来看看世涛。

她无法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还在昭阳城坦然高卧,做她的昭阳城主,想到她的每一日安逸,世涛就在捱受痛苦,她就无法忍受。

事已至此,她知道不能挽回,但最起码她可以为世涛多做一点。

兵营和监狱,有很多共同之处,纯男性群体和森严规矩的压抑,使得这两处都呈现出一种外表平静内心狂暴的状态,暴戾隐藏在沉默底,放纵等候在规则后,容易成为罪欲集中地,不公和虐待,永远充斥其间。她在现代常逛军事论坛,隐约也知道一些,古代是不是也是这样,在她想来,人性不论古今,永远不变。

容楚身居高位,诸事繁忙,底层污垢,他未必想得到,可她担心。

罪囚营的院子里也全是人,已经进入秋季,秋老虎却更加灼热,白亮亮的阳光下,一堆光着上身,衣着破烂的士兵在修理工具,还有一堆士兵在择菜,还有一批士兵等在门口,门口正有一辆车子停下来。

太史阑看出来了,这些罪囚营士兵,也是有等级的,廊檐下择菜的,自然是地位最高的,活儿轻松不晒太阳,院子里修理工具的是二等,虽然晒点太阳,倒也不累,至于门口那些,远远的一个个脸苦着,肯定不是好活计。

世涛在哪里?太史阑仔细张望,可是大多数人背对她,都是晒得黑黑,瘦得刀削的背脊,实在看不出谁是谁。

这些人个个瘦骨支离,狼狈憔悴,街边的叫花子都比他们体面,只是一个个眼神里阴火闪动,也充满了街边叫花子不能有的杀气和暴戾。

太史阑看见,有人一边择菜,一边顺嘴就把那些生萝卜缨子、菜叶子塞进嘴里。

太史阑抿嘴瞧着,看了一眼龙朝,龙朝连忙朝她举起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不易坏的腌肉。

远远的那边有喧嚣,院子门口的车停下来,车上一个同样光着上身,衣服比其他人更褴褛几分的少年站在车上,不住地抹着脸上的汗。

太史阑心中一震,踮起脚尖探头看。

远远的那边也在叫,“邰世涛,浇粪回来啦!”

“嗯。”少年大声答,跳下车来。

其余人纷纷让开,捂鼻,嫌弃他一身粪臭,邰世涛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开几步。

“上头说了,里头在择菜,不允许在院子里洗粪桶,邰世涛,我们们拎水龙出来,对粪桶冲冲就好,你负责拿桶。别下来了。”

“好。”邰世涛二话不说,又爬上车,拿起最上面一个粪桶。

几个罪囚营士兵拖过一个粗大毛竹管做的水龙,从井里灌满了水,邰世涛拿起粪桶,那些人举着水龙对粪桶冲。

水流大粪桶小,粪桶里还有残留的污物,这么猛力一冲,顿时臭水四溅,别人都站得远远的没事,溅了一身的自然只是邰世涛。

一个桶一个桶洗过去,漫天黄水喷溅,邰世涛从头到脚,被脏水洗了一次又一次。

他没有动,也没骂,只在不停地拿起没洗的粪桶,赤脚从脏兮兮的粪桶上踩过,偶尔用脏兮兮的手臂,抹一把更脏的脸。

太史阑怔怔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平常漠然的脸上,这下连表情都没了,只剩一片空白——因为太疼痛,以至于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表达。

手指抓着窗棂,死死卡了进去,窗边软木的木刺刺进她指甲,十指连心,她居然没觉察。

龙朝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忽然一拳泄恨地打在他脸上。

他感觉到了——杀气。

那边粪桶终于洗完,龙朝刚刚松一口气,忽然那些人哈哈大笑,将水龙抬起,对着邰世涛就冲了过去。

正弯身整理粪桶的邰世涛触不及防,被扑面而来的水柱冲得往后一倒,栽倒车下,几个粪桶骨碌碌滚下去,正砸在他身上。

院子里响起罪囚营士兵的哈哈大笑,操练完毕的天魂营士兵也跳上墙头,对那边指点大笑。

劣境和苦难并不能让人们学会团结,相反很多时候,他们会因为心中充满恨意而对他人更具恶意。

粪桶骨碌碌的滚,邰世涛似乎被砸得不轻,挣扎爬了好几下都没爬起。

太史阑忽然转过了身,背紧紧压在墙上。

对面,龙朝一直的嬉笑也没了,半晌,叹息一声。

真是……想不到。

想不到邰世涛居然在这里。

他想到之前在昭阳城见过邰世涛一面,那个俊秀的,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少年,拥有良好的气质和翩翩的风神,为人还亲切温和,实在是个极其讨喜的人物,让人神往。

这才多久,就成了这样,面前这个黑瘦得脱形的狼狈少年,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和前不久那个邰世涛是同一人。

他并不清楚邰世涛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的,隐约只知道邰世涛本该是北严之战的功臣之一,结果……却落在了天纪罪囚营。

而太史阑,原来,是为了来看他。

他看着太史阑,想知道这锋利尖锐的女子,此刻会怎么做?会冲出去打架?还是就此发狂?

太史阑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闭着眼,一遍遍回想当初邰府厨房初见,整洁而眉目清秀的少年,想着邰家要押她去丽京殉葬那夜,狂扑而上的邰世涛,彼此流过的鲜血。

“世涛,若你我再见,必永不为人欺辱。”

一句话是誓言,也是刻在那少年心底的魔咒,以至于他为了不让她被人欺辱,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艰危苦困的路。

牺牲已成,她能做的,只有不让那牺牲白费。

所以她此刻靠墙,直立,用全身力气压紧自己的手,以免自己一个忍受不住,就此冲出去,拔刀先砍了那些人。

室内充斥着她的呼吸——悠长、缓慢、一声声压抑,一声声压抑之后,等待爆发。

很久之后,当呼吸终于归于平静,她才缓缓转身。

院子门口人群已经散去,一个矮小的少年,搀起了邰世涛。

坐在墙头上的天魂营士兵们,有趣地瞧着邰世涛,有人大喊道:“小子!痛快不?这是咱们刘队对你的关照,好好承受啊!”

“看不出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兔崽子,还敢不听咱们刘队的。这不是半夜提灯翻茅坑?”

“咋说?”有人故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