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审判日”号已由加通湖驶入盖拉德水道。

斯坦顿问汪淼以前是否来过巴拿马,汪淼说没有。

“我在1990年来过。”

上校说。

“是那次战争吧?”

“是,但对我来说那是一次最没有印象的战争,只记得在梵蒂冈大使馆前为被包围的诺列加总统播放杰克逊的摇滚舞曲《无处可逃》,那是我的主意。”

下面的运河中,一艘通体雪白的法国游轮正在缓缓驶过,铺着绿地毯的甲板上,有几名穿得花花绿绿的游客在闲逛。

“二号观察哨报告,目标前方已没有任何船只。”

斯坦顿的步话机响了起来。

“把‘琴’立起来。”

斯坦顿命令道。

几名头戴安全帽工人模样的人出现在两岸。

汪淼站起身来,但上校拉住了他,“教授,你不用管,他们会干得很好。”

汪淼看着右岸的人利索地抽回连接纳米丝的普通钢丝,把已经绷紧的纳米丝在钢柱上固定好。

然后,两岸的人同时拉动几根长钢索,使两根钢柱缓缓竖立起来。

为了伪装,两根钢柱上都挂了一些航标和水位标志。

他们干得很从容,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懒洋洋的,像是在从事一件平淡乏味的工作。

汪淼盯着钢柱之间的空间看,那里看上去一无所有,但死亡之琴已经就位。

“目标距琴四公里!”

步话机里的声音说。

斯坦顿放下步话机,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第二次来巴拿马是1999年,参加过运河主权交接的仪式,很奇怪,当我们来到管理局大楼前时,看到星条旗已经降下了,据说是应美国政府要求提前一天降下的,以避免在众人面前出现降旗的尴尬场面……那时以为是在目睹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现在想想,这些事情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目标距琴三公里!”

“是啊,微不足道。”

汪淼附和道。

他根本没有听清斯坦顿在说什么,世界的其余部分对他来说已经不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还没有在视野中出现的“审判日”号上。

这时,早晨从大西洋升起的太阳正向太平洋落下,运河中金光粼粼,更近的下方,死亡之琴静静地立着,两根钢柱黑乎乎的,反射不出一点儿阳光,看上去比流过它们中间的运河更古老。

“目标距琴两公里!”

斯坦顿似乎没有听到步话机中的声音,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从得知外星人的舰队正在向地球飞来后,我就得了失忆症。

很奇怪,过去的事都记不清了,我指的是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战争,都记不清了,像刚才所说的,那些战争都那么微不足道。

知道这件事以后,每个人在精神上都将成为新人,世界也将成为新的世界。

我一直在想,假设在两千年前或更早的时间,人们知道有一支外星入侵舰队将在几千年后到达,那现在的人类文明是什么样子?

教授,你能设想一下吗?”

“哦,不能……”汪淼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目标距琴一点五公里!”

“教授,我想您将成为新世纪的盖拉德,我们期待着您的‘巴拿马运河’建成。

不是吗?

太空电梯其实就是一条运河,像巴拿马运河连接了两个大洋一样,太空电梯将地球和太空连接起来……”

汪淼现在知道,上校唠叨着这些无意义的废话,其实是想帮他度过这一艰难时刻。

他很感激,但这作用不大。

“目标距琴一公里!”

“审判日”号出现了,在从侧面山脊上照过来的落日光芒中,它是河面一片金波上的一个黑色剪影。

这艘六万吨级的巨轮比汪淼想象的要大得多,它出现时,仿佛西边又突现了一座山峰,虽然汪淼知道运河可以通过七万吨级的船舶,但目睹这样的巨轮在如此窄小的河道中行驶,确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与它的巨大相比,下面的河流似乎已不存在,它像一座在陆地上移动的大山。

适应了夕阳的光芒后,汪淼看到“审判日”号的船体是黑色的,上层建筑是雪白的,那面巨型天线不见了。

巨轮发动机的轰鸣声已经可以听到,还有一阵轰轰的水声,那是它浑圆的船首推起的浪排冲击运河两岸发出的。

随着“审判日”号与死亡之琴距离的缩短,汪淼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有一种立刻逃离的冲动,但一阵虚弱使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对史强的憎恨,这个王八蛋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