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苍介回家的时间果然很晚,几乎已经是凌晨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他摸黑脱了外套搭在家庭吧台的吧椅上，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波本,端着杯子转身。

羽张迅摸黑站在那里，大眼睛幽幽的看着他。

辽苍介：“……你想吓死我？”

“别装了，你还能没发现后面有人？”羽张迅单手叉腰笑出了声,看了眼他手里的酒,“这么晚还喝威士忌？”

辽苍介不置可否的笑，朝他晃晃杯子：“来一杯？”

羽张迅笑着摇头，上前坐到吧台边：“酒精会让人头脑不清醒，我很少碰。”

“是么。”辽苍介井不意外的说着，也跟在坐到他旁边，“不愧是精准而迅速的青之王大人。”

羽张迅被他逗得直笑：“别打趣我了！”

辽苍介微微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

他眼神空茫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将杯中的酒喝尽，然后垂下头，轻如气音的呼出一口气：“其实，做警察是不该对酒这种东西上瘾的,但我在俄罗斯学坏了……”

银发男人的声音渐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目光渺远的沉默下来。

月光从窗外洒落，照亮了他硬挺出众的五官,在冰蓝的眸中凝结出两点摄人心魄的白光。

羽张迅歪头注视着他，恍惚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一种明明自己就坐在他身边,却还是弄不懂他在想什么的距离感。

羽张迅微微抿紧唇，忽然伸手按下了手边的开关。

头顶的吧台灯应声而亮，辽苍介的眼睛反射性眯了眯,听到长发男人轻声询问：“你还去过俄罗斯？”

他虚起狭长冷逸的眼睛，微微颔首：“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他看起来井不想多说什么，简单的提了一句便沉默下来。

羽张迅也没有再挑起话题，只是转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三盏高低有序的小吊灯静静的亮着，暖白的光线从上方洒下，落在男人银亮的头发上，稍微柔和了几分他冷淡的气质。

羽张迅凝视着这样的辽苍介，目光渐渐柔和温暖，墨色的眼底隐隐亮着光。

“你已经掌握无色之王的行踪了，是不是？”

他在宁静中开口，对像在等待着什么的银发男人这样问。

辽苍介垂眸看着光滑的台面，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从今天早上开始，你的注意力明显从我身上转移开了。”

羽张迅扭回头看向前方，语气微微有些苦涩，“不……也不算全部转移开了，毕竟超自然情报管理局的工作终端对你来说还有些价值，值得你特意约我出去一趟。”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指尖，语调依旧不徐不缓：“你的根据呢？”

“没什么切实的根据。”

羽张迅摇头，转眼看着他，唇角勾起了一抹看着心爱之人才会有的温软笑容。

“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格和对待工作的严谨程度，不可能接下保护我的任务后第二天就把我丢在一边，自己跑出去忙别的。”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无色之王那边出了什么变动——让我猜猜，他不再执着于刺杀我，而是更改了目标，瞄准了赤之氏族那边对不对？”

——那个有着你多年的友人，以及交往了数年的前男友，草薙出云君的……赤之氏族。

——嘛……当然要比他这个满打满算才真正相处了两三天的家伙要重要啦。

羽张迅心底的某处，因为这些没有说出来的话而变得酸酸涩涩的，眼底也黯然起来。

辽苍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这点变化，又似乎没有。

他平静如水的蓝眸不带多少情绪的扫过来，安静的将羽张迅纳入眼底。

而后者近乎于无奈的苦笑着，打心眼里觉得即使是这样冷冷淡淡的辽苍介，也让他由衷的感到心动如擂鼓。

“你真的很敏锐，迅。”

银发男人这样淡声称赞着他。

也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心里压根不怎么在乎他，答应与他交往甚至还有利用他的成分在这一事实。

羽张迅微微叹了口气，即使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此刻也难免感到失落：“即使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话说，你难道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吗？”

“好听的话我当然会，只是你确定自己要听？”

稍显凝重的气氛被羽张迅一句吐槽弄得重新活泛起来，辽苍介扫了眼他不满又控诉的表情，轻轻勾起唇，笑了。

“你现在应该连跟我分手的心都有了。没关系，我不在意，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这种时候哪怕是为了哄我你都应该说‘我很在意’才对啊笨蛋！”

羽张迅根本不想听他说完，直接生气的打断了他，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揪住他的脸。

“谁说要跟你分手了？不要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了！我好不容易才能跟你交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他没好气的瞪了眼银发男人，手上的力度却放轻了些，抿着唇气哼哼的给他揉脸。

辽苍介默不作声的盯着他，蓝眼睛通透到吓人，仿佛能直接剖开他的皮肤，看穿他的脑髓和灵魂。

羽张迅在这样的目光下丝毫不惧，坦然自若的任由他看，甚至有闲心反问：“话说回来，你今天是去做的什么工作？还有什么任务是值得你亲自出马的？”

“……”

辽苍介直勾勾的盯着他，直把人盯得强装淡定的脸浮上一丝可疑的红，才轻飘飘的移开视线，不紧不慢的说：“怎么办呢，迅，我好像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

羽张迅心里一跳，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什——别、别骗人了！”

辽苍介故作哀伤：“这年头，说真话都没有人信了……”

“什、什么啊……！”羽张迅紧张到结结巴巴，悄悄的偷眼看他，语调十足的底气不足，“还不是你自己平时没半句真话的原因！让……让人怎么信服！”

“啊，是吗。”辽苍介迅速恢复冷淡，“那恭喜你，我刚刚就是骗你的。”

羽张迅：“……喂！”

他郁闷的戳了下银发男人的脸，语气闷闷的：“你就不能让我的感动多持续几秒吗？”

“刚刚的问题还想要答案吗？”

辽苍介毫不在意他的控诉，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

羽张迅不甘不愿的瞪着他，然而后者是剧本修炼多年直接成了精的老怪物，无论他怎么看都面不改色，只能泄气的回答：“……如果可以告诉我的话。”

辽苍介眼里微不可察的闪过了一丝笑意，拽下他的手握在掌心。

“任务内容当然不行，但我可以被上头支使的原因倒是可以告诉你。”

羽张迅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闻言眉头微蹙：“为什么？”

“因为我的异能力，以及我是犯罪科科长的事不能暴露。就连黄金之王养子的身份，因为我不想被特殊对待，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辽苍介直言的说着，冷峻的眉眼中一片习以为常的淡然。

“我在国家体制内明面上的身份，一直是警察厅特种战斗部队队员，专门负责解决东京特大恐怖袭击案。不过因为犯罪科平时执法需要高级职权，所以额外还有一层警察厅公安警察的身份隐藏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狭长的眉梢挑了挑，透出股意味深长的意味。

“不然你以为昨天我们在大马路上玩车震，交警为什么会放过我们？”

“什——？！”

一直在认真倾听的长发美人脸颊瞬间爆红，霍然起身却抽不出被握住的手，只能面红耳赤的反驳：“谁跟你玩车、车车……！”

他窘迫到话都说不清楚，努力几次都没能顺利说出那个含义羞耻的词语，偏偏辽苍介一直在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目光平白让人脸红。

段数不够的长发美人脸上温度直线上升，漂亮的眼尾都爬上红晕，恨恨的弯腰捂住他那双扰人心神的眼，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低声：“我们，没有，车震！”

“嗯，确实。”辽苍介赞同点头，一本正经的补充：“我们只在床上震了。”

“辽苍介！！”保守的年长系美人连脖子都红了。

气人的恶趣味得到满足，恶劣的银发男人偏开头轻笑出了声，摘下羽张迅的手亲了下他的手背，赶在男人真的恼羞成怒前镇定自若的岔开话题：“我饿了，你要吃什么宵夜吗？我去做。”

“……”

羽张迅佯装生气的捧住他的脸，在那张可恶的嘴上狠狠亲了一口：“小坏蛋，等着！”

他转身走进开放式的厨房，打开冰箱端出了一盒饭团。

“这是我用你做咖喱剩的米饭随手捏的，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中午看到冰箱里还有乌冬面，现在正好可以给你煮一碗……”

他边说着边转身，语气在看到辽苍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蓝眼睛后渐渐变得迟疑，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

辽苍介这才慢悠悠的转移视线，将目光投注到他手里的饭团上，淡色的唇慢慢勾起：“我只是在想，大概这就是年长系的魅力吧。”

年长系？

羽张迅眨眨眼，斜眼看了看他：“你是想说我爱操心，瞎照顾人，而且还年纪大？”

一眼就看出他还是在意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辽苍介忍不住失笑：“我可没这么说。而且这三条在我这里可都是加分项。”

“鬼才信你。”羽张迅瞪了他一眼，转身开始找微波炉，“你等着，我给你热一下，然后煮面。”

“面就不用煮了，我也不是太饿。”

辽苍介平静的说着，走过来打开餐厅的灯，坐到餐桌边拿出手机，开始看千夏清夏发过来让他过目的文件。

羽张迅应了一声，给微波炉设置好时间，扭头看了他一眼，正巧看到他专注浏览文件的侧脸。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这个人……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家闲下来了也不歇着。

长发男人默默地看着辽苍介，慢慢垂下了眸。

他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关于早上那起杀人案的疑问，但现在看着辽苍介认真严肃的表情，却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