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数字“0”不断闪烁着。

辽苍介沉思了几秒,首先选择了挂电话。

手机安静了一瞬，接着又疯狂的响了起来，透出一股不屈不挠的气势。

太宰治从他怀里探出头,并不避讳的看了眼屏幕，又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0’啊……是降谷先生吧。为什么不接？”

“……只是觉得很麻烦而已。”

辽苍介不冷不热的说着，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接电话的意思。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他,忽然偏开头笑了笑，主动站起身：“苍介君应该饿了吧？已经这个点了……我去预定个餐厅好了。想吃什么？”

“……嗯。”辽苍介先随口应了一声，仍然低头看着手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随口道：“什么都可以。”

太宰治没有再说什么，沿着码头慢慢踱步去打电话,路过旁边的集装箱时拐了个弯，在转身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他的神情。

银发青年一言不发的坐在原地，侧脸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让人无从得知他此刻的想法。

良久，他才轻轻吸了口气,晃晃脑袋露出一如既往冷静的眼神,干脆的接通了电话。

他在接电话之前,完全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率先扬起了一抹笑容。

那个笑容完全不同于他以往敷衍冷淡的浅笑,而是带有一种明媚开朗的意味，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愉快。

然而。

在看清那个笑容的一瞬间,太宰治却像被一盆冷水泼在身上一样，登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一样的。

他怔怔的望着那张熟悉的、几分钟前还令他失神不已的笑颜，眼里的光芒在呼吸间暗了下去。

辽苍介在与降谷零通话之前露出的那个笑容,和看到他的时候露出的笑容，完全一模一样。

太宰治还以为他之所以笑得那么好看，是因为他在卸下了掌中京的担子后心态发生了改变，甚至有一瞬间自作多情的猜测纯粹只是因为见到了他……

「“他做好了准备才把电话接起来的。”」

无机质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太宰治一个激灵，触电般转过身，警惕的看着浑身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异能体。

“什么意思？”他冷冰冰的问。

拥有绝美的异能光环，在太宰治眼里却只是个冒牌货的异能体，在这几天内似乎取得了巨大的成长，不仅能流畅的说话，连思维都缜密起来。

他歪歪脑袋，目光不离辽苍介，自顾自的接着道：「“他也是做好了准备，才去见了织田作之助和你。”」

“……‘做好了准备’是指什么？”太宰治听不出情绪的问着。

掌中京闻言终于看向他，似乎有些奇怪：「“你不是猜到了么？”」

他用食指指向自己的脸，面无表情道：「“是【笑】。”」

“……”

「“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你们，因为，出了我和请君勿死的事，他怀疑你们对他都是假的。”」

“……”

「“所以干脆先全部用笑脸模式应对，但心里是对你们好感清零的，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观察之后，再决定是不是重新升好感。”」

“……”

「“啊，不过你是人间失格，他或许还对你保留了一半好感吧。他只是先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才允许你找过来，都没有直接对你说分手。”」

“……那我还该对他说声‘感谢不杀之恩’吗。”

太宰治猛地喘了口气，屏了许久的呼吸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恢复过来，他腿一软差点整个人栽到地上，忍不住苦笑着呢喃。

刚才听到掌中京那句“他怀疑你们对他都是假的”后，那种末日到来般眼前发黑的感觉终于褪去，黑发青年无力的倚上集装箱，浑身虚脱的慢慢滑坐到地上，抬起冰凉微颤的手捂住眼睛。

“……还有机会就好。”

不管怎么说，他不是一醒来就被推开，那他就还有机会……

缺乏安全感的青年这样喃喃自语的说着，苍白的指尖因为不安而不停颤抖，只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庆幸和深深的后怕。

掌中京站在原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直白道：「“你的脸色好白。你要死了么？那样的话他就单身了，我可以把他抢过来——”」

“……你做了什么。”

太宰治完全不搭理他的ky，冷不丁犀利的开口问着，“我了解苍介君。遭到了那样严重的背叛，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从所有人身边逃离，这很不合常理。”

他抬头直视聪明了不少，却好似还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异能体，在短短几秒内飞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知晓一切的模样。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才让他仍然选择留在横滨，直面一切。”

「“你很聪明。”」

果不其然，掌中京完全没有多想，张嘴就什么都说了：「“要是没有我，他肯定会不管不顾的推开你们，直接删掉以前所有的副本，根本不会给你们读档重来的机会。”」

太宰治忍不住抿紧嘴唇，在又一阵令他心悸的后怕中听到异能体继续说：

「“但是我找来了那个灵魂，他从灵魂那里得到了勇气buff，所以没有删副本。是我改变了他。”」

金色的异能体这样语调平静的说着，说到最后面无表情的挺了挺胸，莫名透出一股骄傲的意味。

说实话，有点憨。

太宰治忍不住嫌弃了一把顶着恋人帅脸的垃圾异能力——哦，这个是跟着辽苍介叫的。话说小垃圾是不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用游戏术语？他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

心里可有可无的想着诸如此类的问题，太宰治面上敷衍的点头，不在意道：“是是，还真是多谢你了。”

「“不用。”」掌中京耿直的说。

太宰治淡淡一笑，扶着集装箱站起来，同时状似不经意的问：“你刚才说‘那个灵魂’……可以问问那是谁的灵魂吗？”

掌中京忽然安静下来。

他平静的望着他，无瞳的双眼毫无焦距，却莫名让人感觉他看穿了一切。

「“就是你想的那一个。”」

他有着奇异回声的嗓音无悲无喜。

「“那唯一被他爱过的一个。”」

——卑劣又总是想算计人的人间失格。他才不会告诉你，那个人已经做好了重新去爱的准备。自己去尽情彷徨吧。

在心中如此诅咒的异能体面上毫无异色，眼睁睁看着“人间失格”的眼睫颤了颤，神色明显模糊了些。

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情无端好转了起来。

*

另一边。

辽苍介垂眸看着脚底一下下拍击码头的浪潮，语气平常的开口道：“零？有事么？”

[“……”]

降谷零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一点都不像以往听到他的声音就压制不住欢喜，恨不得每秒都多说两句话的样子。

辽苍介等了一会儿，刚要说话，就听到那边传来沙哑的声音，混着说不出的委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喝醉了？……我之前在执行机密任务，不可以接电话的。”辽苍介一下子就听出来对方神智模糊，想了想，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半真半假，听起来倒无比真诚。

他这么难得温柔的样子，让正在家里抱着酒瓶的降谷零更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