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王府，祠堂内，一尘不染的供岸上，高高低低陈列着几十个牌位。

空寂的殿中只有两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

“最近可有见过倩雅公主？”

“不曾”

“你们有婚约在身，大小节庆、生辰贺岁都要备下礼物走动！就是勤谨些也不为过！”

“是，儿子记住了！”

“她再有两年就及笄了，想来也快。我近日会进宫请旨，算定好日子，只要一过及笄，立刻让你们完婚！”

“是”

“那是公主！嫡系公主！天底下头一份的金贵！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你！”

大少爷端直的跪在殿中，微垂着眼眸，神情毫无波澜。或许因为这是祭奠死人的地方，所以母子间的气氛也是死气沉沉的。

对于这桩婚事早就无可厚非，这是十年前定下的。那年大少爷十四岁，相貌出众，文采非凡，更是继承了其父的将帅之才，可谓文武双全，是皇室宗亲里顶尖的人物。太后满意，皇上也点头，将抱在怀中的倩雅公主许配定亲。此等佳话，甚为般配，只可惜年龄差太大，足足让大少爷等了十年。

皇家联姻，政治为重，不必有什么情感，所以等十年、二十年都不着急。但母亲今日为何突然提起这话题，彼此间心知肚明。

气氛凝滞一会儿，大少爷终于开口，但没有继续倩雅公主的话题。

“母亲，父亲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不可为难沈青……”

此言一出，眼见着王妃的脸色急剧阴沉，郁色含怒。以前，母子二人从未有过这般不快嫌隙。

“母亲，她没有家室依托，毫无根基，就算将来生下孩子，也不会对母亲造成任何威胁！母亲不该再苦苦相逼，惹父亲不快！”

听见儿子又胳膊肘向外拐，王妃气不打一处来，愤涛蕴涌的火气，几乎一触即发。

僵峙的气氛中，王妃又渐渐收敛了戾怒。最后，感伤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提醒:“祖儿，你看看这些牌位，总有一天我和你父亲的牌位也会在上面。但愿你将来能无愧于心的跪在这，给我们上香！”

……………………

“沈姑娘，大少爷公事繁忙，您回去吧！”

“沈姑娘，您自己的伤还没好，先回去养伤吧！”

“沈姑娘，大少爷忙于公事，无暇理会您，请自便吧！”

沈青在大少爷的院门外跪了一下午，死活不起来。她久病未愈，强撑着带病的身子跪候着，但大少爷始终不肯出来。

对于这个大少爷，沈青不了解他。记忆中，跟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他总是冷沉沉的板着一张脸，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有那样阴险的母亲，那样跋扈的妹妹，他还能好到哪里去？沈青一向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但如今真没有办法，她太无助了。就算有亲王令箭在手，在这府中也没人会听她的调派，她瞎着眼睛，又无名无份，连皇宫的门都摸不进去，何谈救人？

事到如今，唯一的指望就剩大少爷了。他是一尊近在眼前的“真佛”，可以普度众生，满足世人的心愿。

沈青自有她的聪明之处，有女人的细腻心思。她不会拿出令牌强硬的要求大少爷做什么，而是在他院门前久跪不起，苦肉计、苦情戏轮番上演。

傍晚时，阵风拂过，带来雨云，天色渐渐转阴。

大少爷在案边埋头公务，不打算管这事儿。他自认为不是什么软心肠之人，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和分寸。上次沈青中毒，那是危在旦夕，不能不救。而今只是两个奴才，也值得他去跑一趟？再说，母亲送进宫的罪奴，他再去接回来，直接扫母亲的颜面，惹她动怒，这非人子之道。

一阵轰轰的闷雷声从天际划过，几滴雨点掉落，接着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下起雨来，铺天盖地。

初春时节，少有这样大的雨，这雨是寒凉的，是落寞的，更是合时宜的添油加醋。

片刻间，越下越大，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姑娘，先回吧！”

“姑娘，雨太大，您身子受不住，先回吧？”

宝娟撑着一把雨伞，苦劝无用，沈青就是一言不发的跪着，一副一跪到底，不死不休的决绝。

这雨实在吵，大少爷几次不自觉的望向窗外，半开的窗扇缝只能看见雨幕和湿冷。他眸色肃黯，无端端的有点生气，傻瓜，为了两个奴才值得吗？傻瓜，不知道先避避雨啊？傻瓜，救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何必非在这雨中较劲？

听着瓢泼雨声，大少爷心底恼火着，无奈着，几次将笔搁下，又再几次拾起，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沈青跪在石砖地上，下半身裙摆都湿透，纤柔的身子瑟瑟发抖。肩膀结痂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白衣。虽然打着伞，也难免四周的水花飞溅，额边几缕碎发湿着荡在眉前……

大少爷亦如往常的冷漠，站在屋檐下。

宝娟撑着伞，低语提醒，“大少爷……”

听到这三个字，沈青微垂的眼帘瞬间抬起，毫无聚焦的望向前面。那双迷人的眼睛，曾一颦一笑都绽着惊艳天地的光彩。可如今绚丽褪去，只剩哀伤、无助。

“大少爷，帮帮青儿……”

她的声音不大，凄楚而婉柔。泪水如星河盈满溢，连波荡漾，滴答掉落。她瘦弱的身子似雨中娇花，被吹折到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凋零跌落。

“回去！”

沈青哭着摇摇头，就那么跪着，摸索着向前爬，用尽浑身解数，把一个女人最柔婉、最楚楚可怜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