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底已经对杜昌华的毫无自知之明撇嘴,面上蒲富却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笑着接通简志勇的内线：“简特助，杜氏的杜总,张氏的张总……在前台处等候,希望能和杜总预约商谈。”

“预约？”

张总轻嗤一声，看着杜昌华，似笑非笑。

“我听说败家子董事长是杜总女儿啊。这年头怎么有父亲见自己女儿还需要预约的？”

他这话既是在示意蒲富,杜昌华和杜以宁的关系，让蒲富一个“小前台”心里有点数，也是在暗讽杜昌华有眼无珠。

抱错就抱错呗,杜家又不是养不起两个女儿，非把前一个女儿赶走，还让人心上人和真女儿结婚。

这下好了？二十年的养育之恩直接变结仇，本来分明可以合作共赢的,硬生生被逼得不得不上门求和解,简直是丢人。

听懂了“朋友”的言下之意，杜昌华额角青筋直爆,偏又什么都不能说。

他们这群利益集结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情谊”。

如今对他们下手的人是“败家子”，而一手创立了“败家子”的正是被他赶出家门的“前女儿”,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公报私仇”，而和他站一边的那些人不过是倒霉被拖下水。

能到现在还没彻底翻脸，只是阴阳怪气地戳上两句，已经很给面子,甚至可以说是看在稍后杜以宁会和他们见面,说不定还要看在“养恩”上将事情大化小、小化无的份上。

别看杜昌华表面上看着还一副“老子是你爹，老子对你有恩”的底气十足模样，实则心底早就在对杜以宁的反应忐忑不已。

杜以宁要是给他面子,稍微收点手还好，这些“朋友”就会依然是“世交”。

同样，一旦杜以宁对他表示出了反感与嘲讽的意思，哪怕只是一点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在与简志勇通话的蒲富，杜昌华无意识地咬住口腔内壁肉，心态如浮萍摇曳，分秒难安。

他后悔了。

血缘关系有什么？早知道杜以宁有这么大的本事，抱错什么抱错，就算那村姑要把孩子带走他都不让！

蒲富的内线电话很快结束，甚至连起身都没有，只是礼貌微笑：“请各位稍等，简特助马上就来。”

简特助？

不是杜以宁吗？

杜昌华心里一个咯噔，身旁方才还在低声议论和阴阳怪气的几人也骤然安静。

其中一人往前走了两步，轻敲前台桌面，平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态度的“老总”难得如此平易近人：“简特助？杜总是不在公司吗？”

“当然在公司。不过杜总工作挺忙的，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时间和各位老总叙旧，就让简特助来了。”

蒲富轻笑，别说请他们去早先就“富名在外”的会客厅等了，连一张板凳都没示意给他们。

敷衍得根本是毫不掩饰的不走心，气得几人差点甩袖走人，却又碍于自己如今“人在屋檐下”的低势而不得于此。

但至此，他们其实对杜以宁的态度已经有所预感，看着杜昌华的眼神也从方才的犹豫到如今恨不能啖其血肉。

要不是这家伙买椟还珠，他们能被牵连到这份上吗？

不行，他们必须想办法和这倒霉蛋保持距离，免得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抱歉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就在这时，简志勇踏着高跟鞋走了过来，面上笑容温和。

顾不上先前说好的以杜昌华这个有“养恩”的人为主的约定，张总立马殷殷上前，满脸堆笑：“简特助，有空去楼下咖啡厅喝一杯吗？当然最好还是能吃顿饭。我请客！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我们完全可以慢慢聊，哈哈哈，慢慢聊，不急！”

“那可不行。”

眨眨眼，简志勇面上神情颇有几分古灵精怪的味道。

“张总是公司一把手，底下能人多，我就是个打工人，手头还有杜总安排的许多工作，就没时间陪张总吃饭了。”

话毕，在张总几人欲阻拦又来不及的焦躁中，她把杜以宁的回答直接说出。

“杜总最近工作忙，暂时没时间接待各位老总。不过杜总让我把事情解释一下给你们听。‘败家招聘’这个软件是和国家合作的，数据库直接共享。早在这个项目确定实施的那天起，所有反馈全都会第一时间在相关部门备案，这是我们也没办法动手脚的呢。”

“所以，各位老总如果觉得各自公司在差评榜挂着不太好看，最好是及时改变相关制度和做法。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屁的亡羊补牢！屁的改不了！！！

张总差点就当场骂脏话了。

要只是改一改制度就能搞定的事，他们得多不要面子和闲得发慌才会特意一起来“败家子”找杜以宁？

再说了！都做到他们这个地位的大企业，虽然不至于上升到与国家合作的地步，也的的确确有地方政.府的项目。

他们能动手脚，“败家招聘”一个在自家公司制作、自家服务器云存档的软件怎么可能动不了手脚？

分明就是不想帮忙，这才拿这破理由在这里糊弄他们！

可偏偏就算他对杜以宁这糊弄至极的话术门儿清，又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以及对她的不信任，怕被捅到相关部门被盯上，又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一时间被憋得脸色涨红，耳朵都成了猪肝色。

简志勇来前台其实就是打发人，心里早把这些所谓的“老总”视作早晚会凉凉的失败者，也没打算多浪费时间，说完话便转身离开。

杜总最近都天天“沉迷学习”，每天来公司还会抓金融或管理专业的壮丁帮她开小灶，为年底的研究生考试做准备。

人的精力有限。杜总既然个人时间的重心偏向了学习，她这个从最初就伴在杜总身边的“元老”自然要帮杜总处理好一切琐碎事，自然也就愈发忙碌起来。

看着简志勇毫不留情转身离开的背影，张总等人真的急了。

这事真不能继续闹大了啊！只是打几个官司或者被舆论说几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被国家爸爸盯上这事就一点都不小了。

特别是前段时间他们才联合发过HR联盟的赞扬论，绝对已经名字后面挂了个“注意观察”的标志，这次再稍微折腾下，绝对直接从“注意”变成红色感叹号，到时就真的玩完了！

顾不上所谓的面子，他们赶忙你推我搡地把杜昌华拉出来，逼着他仗着“养恩”直接去董事长办公室找杜以宁。

脑子里挂念着还没看完的那份文件，简志勇高跟鞋踏得当当响。

突然想起来杜总还有一句话差点忘了带到，她赶忙回神，正好和整理了下身上西装准备去董事长办公室的杜昌华迎面对视。

她莞尔一笑，淡淡补充：“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杜总还有一句私人回答要带给杜昌华先生。杜总说，如今你还认为，区区几百万便能收购败家子吗？希望杜昌华先生对她和杜家的关系重新有个合理认识，不要再不合理收购，我们杜总的脾气一点都不好。”

这回简志勇是真的说完了，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杜昌华愣愣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然而，不等他理清楚事情原委，一旁的张总等人便直接炸了。

“我草杜昌华，杜以宁这话到底他.妈什么意思？你私下居然来收购过败家子？还是用的区区几百万？他.妈原来是你得罪的人，最后拉老子下水？！”

“杜昌华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人的狗比垃圾事？败家子早就市值三百亿了，你用几百万就像收购人家，侮辱谁呢？人家不找你茬找谁茬？”

“不行，你现在就去和杜总道歉！不管对不对付你们杜氏，起码不要牵连我们。你杜昌华做的事，凭什么我们要一起被牵连？”

…………

杜昌华一早涨红了脸。

起初他没反驳，只小声提醒他们这还在“败家子”呢，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吵，后来见这几人一直说个不停，明显不是一时情绪冲头，而是故意想踩着自己把事情摆脱干净，立马就恼了。

大家都是千年狐狸，在这里玩你.妈聊斋呢？

冷笑一声，他也不管所谓的面子问题，直接把几人勾当戳穿：“也不知道当初我聊到败家子时，都是谁一直在劝，说什么生恩不如养恩，都养了杜以宁二十年，她如今出息了，孝顺爸爸是自然的……现在人家不仅没答应，还反手搞了我们一爬，你们就知道摘自己了？这么会打算盘，珠算是你爸吧！”

用利益搭起来的关系链是最坚固的，因为他们都舍不得眼前的好处。

同样，用利益搭起来的关系链也是最脆弱的，因为一旦比起好处更多的是弊端，这条船便会立刻倾塌。

几人各怀心思，就这么站在“败家子”前台处吵了起来。

左手支在下巴处，手肘抵在桌面，蒲富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心里确实快笑出声，也的确在“败家子”的员工群里疯狂一阵“哈哈哈哈哈”。

【蒲富：有人要出外勤吗？建议现在立刻马上就出哦！门口有年度狗咬狗大戏现场直播！】

因着工作繁忙，“败家子”近段时间公司氛围也变得紧凝起来，大家很少有娱乐点，也不想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浪费时间。

但资.本狗咬狗这种大戏实在太吸引人了！真的忍不住啊！

何况杜昌华等人在前台闹得那么不可开交，声音大到根本无法忽视，他们早就悄悄竖起耳朵去偷听。

‘心思跑都跑了，再怎么勉强自己去认真工作，效率多少还是会低一些。倒不如直接凑热闹，满足了好奇心，就能安心工作。’

这样安慰自己，原本安坐在工位上的众人陡然都需要跑外勤，实在没请到外勤批准的，也借口去楼下拿个东西，特意从前台处路过了一会儿。

最离谱的当属蒲富和他那两个当初都在“青云”卧底过的小伙伴，直接就借着聊工作的事在前台唠起嗑来，还特意去美食区拿了一包瓜子过来，搞得本来在吵“到底谁更有错”以借机会向杜以宁表态的杜昌华几人都吵不下去了。

他.妈.的“败家子”这群人是不是有病啊？一会儿一个的，还嗑瓜子，当看猴戏呢？？？

没了上头的情绪，也是看出来了杜以宁不会管他们的明确态度，几人彼此对视冷哼几声。

一起来的，却是你推我一下，我撞一下你肩膀地离开，不合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他们现在只想保护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至于别人，管他们死活和高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