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雪絮絮落下。

这条小道不方便开车通过，前后也无住宅或有趣的景点，也不是去往任何地方的捷径，环卫工人便没在第一时间来来清扫。

雪已经积了五厘米之厚，男人支了架黑色的伞，与女人并肩走在皑皑雪地。

一脚下去，便在那清咧咧的雪地中，踩出黑黄带污的鞋状坑。

两人就这么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久久，宋屿开了口：“你找到合适的下家公司了吗？”

唇角扬起个弧度，杜以宁觉得他的问题很没意思：“你觉得，在把老东家得罪得这么惨，我还会找到合适的下家吗？”

抿抿唇，宋屿又不说话了。

当然找不到。

他就是用过这种下作手段的人之一，自然清楚什么叫“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你要帮我吗？”杜以宁又问他。

喉结微动，他垂眸，曾被她吻了又吻的睫毛隐隐颤抖。

“我……没办法帮你。”

他语气艰难。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没有后台，没有人脉……我没办法……你知道的啊，你应该知道的，我没办法对抗他们。”

“原来如此。”杜以宁弯眸笑笑。

纤细的手伸出伞下，颗粒状的雪落在指间，很快化作一滩水。

像是她男朋友曾经的傲骨，弯得彻底。

她喃喃：“原来，资.本自己也知道资.本是很难对抗的。”

宋屿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雪一直在下。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往前走。他们都想回到过去，想回到往日的美好，又都比谁都清楚回不去了。

“可能做人还是要有始有终。在学校时，是我追的你，追到别人都被我的努力惊讶，才成功上位。现在，也是时候由我结束这段已经不合适的关系。”

唇角弧度微扬，杜以宁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眼底还有几分未褪尽的喜欢，也有掩饰不掉的失望，面上的笑却洒脱而毫不眷恋。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体面分开，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合适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分手吧。”

说完，她拒绝了宋屿的伞，就这样在茫茫大雪中走往自己也不知道的目的地。

这个冬天，雪下得很大。

越来越大了。

人们在冰冷刺骨的雪色中行色匆匆，面无表情，仿佛游戏中没有感情的NPC。

只是那些掌握了系统权利的人手下的玩具。

“卡卡卡！好！太好了！”

导演激动地直鼓掌，看着杜以宁的眼睛都冒光了。

“杜总，我是真没想到啊，您从未演过戏却能在短时间内把角色揣摩得这么好，实在是太有天赋了！您要不考虑考虑，趁这部电影上线，干脆也在娱乐圈出道当个演员？”

“不了不了，我对演戏兴趣不大，还是更喜欢躺在床上看别人演好的剧。”

杜以宁连连摆手，拒绝得完全发自内心。

见她一脸“演戏真累我好怕，真想回公司当咸鱼”的疲惫，导演没忍住乐了。

“哈哈哈哈哈，也是，杜总可是我们国家少有的女霸总。有那么好的自己创业的本事，跑来娱乐圈浪费什么时间？”

“没有，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生意人。”杜以宁不好意思地微微抿唇，转而和宋屿去喝果茶。

奶茶喝多有点腻，清香的果茶是宋屿带她打开的新世界。

坐到角落里的小凳子上，见杜以宁只是咬着吸管不喝，眼神也有些放空，显然是还沉浸在方才的分手剧情里没走出来，宋屿便干脆和她聊起了男主。

“其实，这个男主之所以会反抗失败，除了社会的资.本力量确实雄厚，也有他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坦白说，我觉得他很蠢。如果是我，比起带领同事去搞什么举报、控诉，倒不如让自己成为比那些资.本更厉害的存在，用他们的方式干掉他们，让这个社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端起和杜以宁同款的茉莉绿茶，见杜以宁看自己，眼睛眨巴眨巴，粉颊微红，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模样。

他轻轻挑眉，“坏”得毫不伪装，欣赏之意也不作掩饰。

“嗯，说的就是你。无论是带起发给员工能让他们生活轻松的合理薪资风向，还是工作环境的改善，亦包括你明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无数的针对，甚至是败家子彻底倒闭后的那些冷锋暗藏……你真的为这个社会和那些普通人做了许多很好的事。我觉得，能遇到你，是那些人和这个社会的幸运。”

“……也是我的幸运。”

这种话，杜以宁经常听。

可同样的话，别人说，和宋屿说，好像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唇角的弧度完全抑不住，她只能屈起膝盖，将下半张脸埋进去，才能掩住把她所有心思都暴.露得一干二净的面庞。

什么他的幸运？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还是单纯只是夸一下她？

职场的部分拍完，杜以宁剩下要拍的戏份便是纯纯的校园回忆篇了。

总归其他演员还有戏要演，她又是个没有通告要赶、一切工作和学习资料都直接自备的“临时工”，便干脆在附近的家具城买了套桌椅，直接安在剧组，给自己搭建了个临时的学习和办公场所。

戴上之前给公司一众采买时顺手给自己也安排上的专业降噪耳机，即使是菜市场般的喧闹，也与她无关。

至于在剧组学习和工作什么的……

她坚信，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一定是别人。

于是杜以宁每天都和宋屿这个剧组“劳模”同步作息。

早上7点起床，吃了早饭就一起去剧组忙。

晚上宋屿几点收工，她就几点和他一起回剧组住的宾馆。

宋屿背台词或揣摩别人的表演以反思的时候，她就处理简志勇发来的文件，该签字的签字，该打回的打回，得了空就努力做老师们布置的作业。

两人总是各自努力着，累了才会凑到一起聊上几句。

或许是宋屿给她的感觉特别自在，也可能是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儿“霸总难过娇夫关”的意思，杜以宁总忍不住和宋屿说点私人小话。

比如公司那群人对她可真是越来越随便了，哪有员工把董事长“发配边疆”的，简直业内闻所未闻。又比如她才24，妈妈还没催，员工倒是一个比一个关心她的恋情，还说什么“老板夫”不能随便找，必须经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宋屿的话不多，总是眼里带着笑地看她，安静地听。

只有杜以宁提及被员工调笑的事时，才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找对象不能随便。我觉得，如果想当你的对象，无论学历，能力、长相还是三观性格与你是否相合上，起码都不能比我差。”

不能比宋屿差？

杜以宁失语。

别的不说，单是长相这一条，就能让她继续单身很多年。

何况术业有专攻，他的演技是所有人公认的好，学历也是双学位博士的离谱……

“你直接说让我单身一辈子好了。”她哭笑不得。

宋屿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说是等戏和学习其他老戏骨的表达技巧，实际上宋屿等戏的时间也并不多。

因着杜以宁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口气给他安排了8个电影。

虽说只有一部电影他是男主，其他都是配角甚至客串炮灰，完全就是“重在参与”，那也都是有头有脸有台词的角色，必须本人到场，认真做造型和与对手戏演员对戏。

前段时间是其他剧组还没协调好，才给了他闲暇的时间，如今各个剧组沟通完毕，便直接让宋屿恨不得拥有分身术，才不至于每天不是在拍戏就是在拍戏的路上。

要不是他演技着实可以，为人也好，8个剧组那么多演员和工作人员，早就被曝“轧戏”的事了。

先前，由于与杜以宁的绯闻，作为杜总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绯闻对象，他便被狗仔和营销号盯了好一段时间，成功在人们面前刷了个眼熟。

后来“败家子”又官方公布杜总参演电影的消息，直接让所有喜欢杜总的粉丝喜大普奔，那个热度完全不亚于“顶流的亿万粉丝重生回顶流还没出道的时候，兴奋地等自家姐姐出道”，也让官宣担任男主的宋屿同样被众人再次“血洗微博”，警告他必须好好演，不能这部不知道到底是开始还是杜总“成名作即退圈作”的电影被毁。

总而言之，不论有意无意，宋屿借着杜以宁的热度，短短半个月内便从十八线外的小糊咖摇身一变三线流量。

这个三线并不是说他流量多少，毕竟杜总的受关注度那是国内外兼具，有钱有颜有社会地位，普通顶流都得退避三舍，他被“躺赢带飞”自然热度也直接就是“当红小生”的水平。

可以说，宋屿与一线演员，只差一个爆红的获奖作品，与证明自己实力的有力回答。

甚至有经纪公司把橄榄枝都朝他递了过来，表示只要他能与“败家子”保持友好合作，无论是纯合作还是带了点“私人关系”，他们都愿意以全公司最好的资源去捧他。

宋屿当然是拒绝了。

且不说他根本不缺资源，单说演戏这件事，他虽然确实挺感兴趣的，却也只是兴趣，并不打算一直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