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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3 / 5)

作品:《剑来

陈平安奇怪道:“怎么看出来的?”

当年在酒铺那边,只说第一眼,陈平安还真没看出柳勖是骡马河的少当家,事实上如果不是酒铺客人泄露身份,就一直把柳勖当个杀猪都嫌刀快的穷光蛋了。

钟倩说道:“老话不是说了,清贫是读书人顺境,节俭即是种田人丰年。这位柳剑仙戴着磨损厉害都不舍得丢的老旧貂帽,一看就是个既清贫又节俭的,这不是有钱是什么。”

陈平安咦了一声,“钟宗师,可以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怎么在山上,你不多聊几句?”

难怪在落魄山待得那么乐在其中。

钟倩说道:“在咱们山上,我又不常出门,每次到了饭桌上,吃饭夹菜喝酒还来不及,聊啥。”

陈平安气笑道:“你也够不要脸的,什么‘咱们’山上?你暂时就是个客人。”

钟倩啊了一声,“山主,咱俩熟归熟,我对你敬佩归敬佩,可这话我真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外人了,我在已经归我的那栋宅子里都做好几缸子的冬腌菜、豆腐乳和臭鳜鱼了。”

陈平安突然骂了一句娘娘腔。

钟倩嘿嘿笑着,“我又不生气。”

结果陈平安又骂了一句。

钟倩还是满脸无所谓。

陈平安这才微笑道:“以后别在意这个混账说法,你可以在拳上在意,打人别手软,但是你心里边别当回事。”

钟倩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钟倩轻声道:“陈山主,我要是个女人……”

“打住!”

陈平安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差点丢了鱼竿就跑路。

钟倩哈哈笑道:“陈山主,你这个道理说得好没道理。”

陈平安揉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某个问题。

这下子轮到钟倩心慌了,只得赶忙澄清道:“陈山主,一句玩笑话,千万别当真,我可是喝过花酒逛过青楼的,江湖上相好的红颜知己,都不止一两个,要不是当年闹出那桩风波,必须逃命,我早就成亲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见见她们,说句不夸张的,她们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条,肤白貌美,大胸脯腚儿……”

陈平安回过神,笑道:“没事,方才有点分神了。当年在酒铺,你这种玩笑话,就是毛毛雨。”

一位气态雍容的男子来到岸边,笑着抱拳道:“见过陈先生。”

南苑国太上皇,龙门境瓶颈炼气士,魏良。

他身边跟着一位在螺黛岛落脚的龙袍少女。

陈平安笑着点头致意,“好久不见。”

魏良以心声说道:“鬼物之身的江神子,这些年一心想要与陈先生寻仇。”

陈平安说道:“是当年南苑国进京赶考的那个状元巷读书人?”

魏良点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个龙袍少女眼神熠熠,问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大闹南苑国京城、城头手刃丁婴的陈剑仙?”

不都说山上得道之士都可以驻颜有术嘛,湖山派的俞真意甚至可以返老还童,眼前这位曾经的少年剑仙,怎么回事,都已经双鬓微霜喽,亏得面容不显老。

陈平安置若罔闻。

她眨了眨眼睛,“喂,问你话呢,为何装聋作哑。”

魏良板起脸训斥道:“休得无礼!”

她撇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魏良是南苑国的太上皇,这个青衫男子无非就是这座天下的太上皇嘛。

钟倩看了眼似有龙状形象盘绕肩头的魏良,还有他身边那个据说好像是山间四脚蛇、田里拜月鳝、湖中青蛇出身弄不清楚的龙袍少女。钟倩现在可以确定了,她的真身是一条炼形成功的青蛇。事实上,钟倩的这份眼力,跟跻身金身境武夫关系不大,与他天生擅长“望气术”有关。

龙袍少女故作惊讶哇了一声,“钟倩钟大宗师,天下第一哩,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钟倩笑道:“客气啥,小姑娘喊我一声娘娘腔好了。”

龙袍少女捂住心口,笑呵呵道:“好重的杀气。”

乌江使劲绷着脸,若非听说这个小娘们是个精通水法的得道精怪,境界比起湖山派高君差不了太多,乌江早就起身言语了。

陈平安始终持竿,面朝湖水,微笑道:“魏良,人是你带来的,你就不管一管她?”

魏良抱拳致歉道:“她天性桀骜,是我疏于管教了。”

陈平安哦了一声。

魏良解释道:“她说话随意惯了,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约束。”

言下之意,就是众目睽睽之下,陈先生好歹卖我一点薄面。

陈平安微笑道:“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这么眼珠子长在天上,私底下是怎么个桀骜不驯,可想而知。管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魏良,好像你说这种话,很难让人信服啊。”

魏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龙袍少女眯起一双狭长眼眸,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这位据说是“老天爷”的陈剑仙,就要打打杀杀不成?

陈平安骤然提竿,一条鱼线响起破空声响,瞬间裹住龙袍少女的脖颈,再一个抛竿,就将后者“打窝”了。

龙袍少女重重砸在好似“冻冰”的湖面上,当场晕厥过去。

陈平安面带微笑道:“未能争过高君,第一个结丹,私底下怨天尤人也就罢了,还敢有脸怨我?魏良,落魄山给你脸了?”

魏良满头汗水,立即低头抱拳弯腰,“魏良不敢!恳请陈山主息怒……”

“这场大木观议事,你魏良就别参加了,立即回你的南苑国皇陵道场。”

陈平安将鱼竿放在脚边,站起身,一身障眼法消逝不见。

一袭长衫,外罩青纱法袍,背夜游剑。

魏良不敢抬头,颤声道:“谨遵山主法旨。”

钟倩倒是神色如常,我在咱们落魄山,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乌江暗自点头,确是陈剑仙,如假包换!

袁黄有些头疼,觉得画匣内的那张符箓,好像有点烫手。

乞花场山神娘娘瞪圆一双眼眸,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至于先前那拨围着钟倩大聊特聊的,此刻俱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大地震颤如平地起雷,罡风强劲,岸边众人皆是后退不止。

只见秋气湖岸边至湖心大木观之间,剑光长掠,如挂青虹。

————

狐国。

一处密室内,粗如手臂的红烛燃如坠泪。

女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哭泣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最终动静越来越小。

狐国掌律一脉修士,主要成员都聚集在此,今天大清早的,就开始拷问一个勾结外人的叛徒。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可怜女子,双手双脚都被钉在墙壁上。

脚上一双月牙白绣花绣鞋,早就湿透了,灌满了鲜血。

她是一头洞府境狐魅,她前些年按例得以走出狐国,去外边的红尘历练道心,但恰恰就在这个期间,她竟然胆敢背着护道人的师门长辈,秘密勾搭上了一位湖山派练气士,数次将狐国情报往外传递。

除了正在被挂在墙上行刑的犯人,一个手持烙铁插入火盆的年轻男子,宽敞密室内,搁放两张桌子,其余掌律一脉修士都坐着。

狐国掌律,是位腰杆挺直的老妪,手持一柄铁杆拂尘,习惯性攥住拂尘那团丝线,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响。

老妪必须亲自负责这场审讯,此刻她脸色铁青,难看至极,国主前脚才走,就闹出这桩丑事,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老妪死死盯住那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女子,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连“有青衫客昨夜造访国主别业”        ,这等机密都敢往外传,当真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的吗?

若是被落魄山那边知道了此事,别说她这个当掌律的金丹境,恐怕国主沛湘都撇不清关系,连累整座狐国都要遭殃!

老妪这张桌上,有狐国女修负责提笔记录,其实纸上就没写几个字,她身边坐着一个专门职掌刑罚的老头子,是个上了年纪的男狐,境界不高,连中五境都不是,但是架不住这家伙手段多,所在很得狐国掌律老妪的器重,他从不外出,实在是一座狐国里边,牵来带去的仇家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