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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废帝与宫女

魏王冷了他一眼,斥道:“你懂些什么?滚下去!”

“是。”小欢喜抖了下,立刻噤声了。

殿下脾气风雨无常,高兴的时候极好说话,为人也平和亲近;不高兴的时候,那就是迎面一个“滚”字。现下里,殿下显然是不高兴的很。

八成是因为朝烟姑姑的事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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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的夜色已深,四下里都上了明灯。这座宫宇本是数朝前太上皇颐养天年的殿宇,因此修建的美轮美奂、华彩璋目。后来魏王被幽禁在此处,陛下与摄政王更是将长信宫修葺的奢华无比。

据说当今陛下是个极为重视兄弟之谊的人。因抢走了属于兄长的帝位,他心底有愧,这才将金银珠宝源源不绝地送入长信宫。

至于摄政王么,就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了。

朝烟从前在寿康宫时,听隔屋的宫女嘴碎过:摄政王是故意要将长信宫折腾成那副酒池肉林的模样,如此一来,朝臣百姓但凡提起魏王,便只知道一句“荒淫无道”,再不可能推举他复位了。

朝烟住的屋子在长信宫的西侧。

长信宫本来就宽袤,又没几个活人——太监倒还是有的,宫女却只有那么三四个,都聚在长信宫的掌事姑姑萍嬷嬷身侧。而这处本该住满了下人的耳房,竟然全都熄着灯,一片黑魆魆的模样,根本没有住人。

如此,这片耳房,简直和久无人烟的鬼屋似的。

朝烟听着黑暗里不知何处传来的鹧鸪声,嘎吱推开了门。屋内上着油灯,一点昏暗的光将里外勉强照出了轮廓。

桌椅橱几倒是齐全,两张睡榻并排挨着,上铺崭新的蓝底被褥。床底露出一道火盆,堆了些没烧的细炭。

太后怕朝烟一人在长信宫应付不来,还遣了个小宫女与她一起来。这小宫女叫香秀,今年十五岁,人生的圆润白皙,细细的眼睛常笑得只剩一条缝,嘴巴还挺爱吃。此时此刻,香秀正挥着一条帕子,上上下下地赶着灰尘。

瞧见朝烟进来了,香秀忙笑说:“烟姑姑,您瞧,长信宫的人还挺好的呢!这送来的炭都是没烟的细炭,烘起来不呛人。”

朝烟点了点头。

的确,这处耳房收拾的可比她想象的要齐整舒适多了。她本以为,魏王见她乃是寿康宫人,恐怕会故意小心眼地为难她,怎么也得让她在废墟里打一个月的地铺呢。

没想到魏王殿下倒还算是心眼宽。

可魏王越是如此,她就越心有不安:这……莫不是鸿门宴?

4、掌事

朝烟与香秀分别铺好了自己的被褥,又将行李收拾了一番。朝烟来得匆忙,换洗衣服也没带多少,统统压在了箱笼里。且她们二人初初搬来,没给这屋里添多少家什,屋中到底显得还是有些简陋了。

香秀将窗合上,正想去领晚上的饭食,就见得庭外的黑夜里摇摇晃晃过来一盏灯笼。定睛一看,原是个掌事姑姑打扮的四十几许女子,领着个小宫女儿朝这里走过来。

香秀眯了眯眼,对朝烟道:“烟姑姑,那一定就是掌管长信宫的萍嬷嬷了。”

朝烟朝窗外一望,点了点头。

她来长信宫的任务之一,就是顶替这位不听话的萍嬷嬷。萍嬷嬷本也是太后派来的人,只是她在这长信宫中待久了,把持着长信宫的流水庶务,胆子也肥了起来,渐渐地不爱听太后的话,使唤不动了。太后这才起了心思,想用朝烟将这萍嬷嬷换下去。

那灯笼遥遥行来,在耳房边停住了。

“这屋里住的,就是寿康宫来的朝烟姑娘吧?”一道略显尖锐的嗓音传来。

萍嬷嬷四十几许,生的丰肥矮小,面上两团圆肉,一说话就颤巍巍地动着,眼皮也如堆起了一叠褶子般厚实。她明明是个伺候人的,腕上却戴着一副成色极好的玉镯,指甲也修的长长,显然在这长信宫薅了不少油水。

朝烟自门间走出,答道:“萍嬷嬷,我就是朝烟。”

萍嬷嬷眯起了眼,上下地打量朝烟,哼笑道:“哎哟,好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长了这么漂亮一张脸,却要来咱们长信宫蹉跎青春,也不知太后娘娘如何舍得?罢了,你日后跟着嬷嬷我,自然有的你好处。”

言谈之间,似已朝烟当做了自己的跟班。

香秀听了,就有些小着急:咱们家烟姑姑是来做掌事的,又不是给你萍嬷嬷跑腿儿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

香秀正在急着,朝烟却伸手阻住了她,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朝烟慢声道:“萍嬷嬷,太后娘娘命我来长信宫,是命我来掌理长信宫庶务的。恰好今天你来了,那我便说一声:还请萍嬷嬷今日回去了,好好收拾一番账簿库房,将掌事姑姑的令牌与账簿一并拿来我处。”

她这话说的不客气,一上来就要萍嬷嬷交权。萍嬷嬷眼睛一瞪,哼笑道:“你年纪轻轻的,哪里担得起长信宫的掌事一职?太后娘娘耳聪眼明,岂会这般决断?莫要浑说。”

跟在萍嬷嬷身旁的小宫女亦阴阳怪气地帮起腔来:“怕不是借着太后娘娘的名义给自己撑腰呢!咱们长信宫,从来都是由萍嬷嬷打理的,魏王殿下都不曾嫌弃!又岂需要你来帮忙掌事?”

朝烟淡淡道:“我有寿康宫手谕,萍嬷嬷如是不信,大可一观。”

萍嬷嬷听了,却不显慌色,只道:“寿康宫是寿康宫,长信宫是长信宫。咱们长信宫的主子是魏王殿下。你来了长信宫,就该听从咱们殿下的话,岂能一口一个太后娘娘挂在嘴边?吃里扒外,到哪里都是不讨喜的!”

一句“吃里扒外”,就像是笃定了朝烟已犯了事儿,直直地骂上了。香秀年轻,沉不住气,当即秀眉竖起,很是气恼道:“你……!萍嬷嬷,你怎么可以说这样过分的话?”

“过分?”萍嬷嬷嗤笑一声,道,“你来了长信宫,就得听长信宫的规矩。要是觉得委屈,那就去向魏王殿下哭去,看看殿下理不理你。要是再受不住,那就老实回寿康宫吧!”

萍嬷嬷说罢,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等着看朝烟的笑话。

似朝烟这样的小宫女,她可见多了。年纪轻轻,怀着点不应当的心思进了这长信宫,可又没什么脑子。随便施点法子,叫她跪上一天,要么洗了全宫的衣衫,她便会委屈地受不了,终日里哭哭啼啼的。

且这长信宫的主子,又是那位荒唐的魏王殿下。他没能拿宫女太监出气就已是大仁大慈了,更别提为受了委屈的小丫头伸张。于是过不了几天,这些个小宫女就会自请离开。这位朝烟姑娘,恐怕也待不了几天咯。

只可惜,萍嬷嬷等了又等,朝烟都不曾露出什么失态之色,只是仔细地沉思着。

片刻后,朝烟道:“萍嬷嬷,今日魏王殿下答应留下我,那便是允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这掌事的令牌,你是迟早要交给我的。”

见她这样油盐不进,萍嬷嬷有些恼火,不由放冷了面孔道:“交给你?也不看看这长信宫是谁的地盘!我便是不将令牌给你,你又能如何?连太后娘娘也没法将手伸进这长信宫来,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你!”

顿一顿,萍嬷嬷又洋洋得意道:“今日,我就要你这小丫头给我捶捶背、捏捏脚,学学怎么伺候人!”说罢了,就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下来,一副等着朝烟上前伺候的模样。

但萍嬷嬷翘着脚等了半日,一旁的朝烟却没有动,只是木着一张脸在原地站着。萍嬷嬷等的不耐烦了,催道:“臭丫头,没听见嬷嬷我说的话么?还不快来给我捶背捏脚?”

“宫有宫规,不可违背。你我二人为同阶宫女,岂有我服侍你之理?此乃逾越。”朝烟道。

“哼…宫规,你在长信宫里与我说宫规?”萍嬷嬷似听了什么笑话,仰头笑起来。那跟着萍嬷嬷一道来的宫女,也捂着嘴角细细娇娇地笑起来,“在咱们长信宫,萍嬷嬷就是规矩!”

朝烟板着眉眼,道:“若是不守规矩,那就要教训。这一点,萍嬷嬷不会不懂吧?”

“教训?难不成,你还想教训我?”萍嬷嬷浑不在意。

“难道我教训不得你吗?”朝烟冷眼看着萍嬷嬷,反问回去,“你们是二人,我们也是二人。且你年老力衰,而我青春正茂。若我当真要教训你,你以为我会落得下风?”

这段话说的语气平平,但却极是坚毅。萍嬷嬷听罢了,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却见得朝烟紧皱眉心,目光正刻板无澜地盯着她,让她心底有些发毛。

萍嬷嬷又琢磨了一番朝烟的话,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这长信宫里人本来就少,她这回来找朝烟抖威风,也只叫了个最爱拍马屁的宫女翡翠来。她们是二人,朝烟也是二人,若当真扯着头发扇起嘴巴子来,谁能打得过谁?

萍嬷嬷慢慢站了起来,又惊觉朝烟比自己高了一截;不仅如此,朝烟还年纪轻轻,正是最有力气的年岁。如此一来,萍嬷嬷略有些心虚了。

这朝烟若当真是个为了规矩不要面子的,扯着她的嘴巴扭打起来,那可怎么办?魏王殿下又不管事,怎可能为了自己挨了个嘴巴就处治这丫头!

这样想着,萍嬷嬷的嘴角微微抽搐起来。她有些怕丢了颜面,忙退后了一步,怒道:“你倒是想得美!我又岂会与你一般计较?今日就这样罢!至于那令牌,你若有本事从我这拿走,就算是你厉害!”

罢了,萍嬷嬷退出屋外,对自己的跟班道:“翡翠,咱们走,省的在这浪费时辰。”

翡翠有些困惑,小声道:“萍嬷嬷,咱们不给这烟姑姑一个厉害瞧瞧啦?”

“什么时候不能给,非得挑今天?”萍嬷嬷白了翡翠一眼,“也不嫌饿得慌!该回去吃饭了。”

“是……”翡翠有些纳闷,但还是应下了,忙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领路。

很快,萍嬷嬷与翡翠便提着灯笼走远了。香秀眼见着二人离去,偷偷笑起来,道:“烟姑姑,那萍嬷嬷怕啦!”

朝烟拧了拧手腕,道:“所幸她怕了,我还担心当真要与她打起来呢。扯头发打架,那可是有碍于宫规的,难免叫人笑话。”

香秀问:“那萍嬷嬷手上的令牌又该怎么办?瞧她那副样子,怕是不乐意乖乖拿出来呢。”